記得魯迅寫過:「我到過的地方,都是我的家鄉。」他辛辣的筆尖,卻寫下了最人道的解釋。按照這個說法,我至少有三個家鄉:台北、上海與美國的河城。5月初去了上海,回到台北,又立刻去了河城。十二天之內,經過了三個家門,到底是哪個家鄉我最鍾情?
在上海趕上了國民黨主席連戰中午對台商的演講。那是一個歷史性的聚會。熱情洋溢的大廳中,連戰條理清晰的提出了「共同市場」的理念,來追求兩岸的雙贏。這個想法與《遠見》雜誌最近提出的CHATS——中國、香港、澳門、台灣——或稱「巨龍+3」真可以相互呼應。1946年,10歲的連先生離開了上海回到台南故鄉,再回去時竟相隔近六十年。已擁有世界大都市氣勢的上海,一定使連先生「百聞不如一見」。
我與連先生同歲。1949年離開上海時,我是一個初二學生,再回去時是1988年。三十九年未見的上海依舊破落,有著「相見不如不見」的傷感。但是,隨著改革與開放的步伐,只要給上海十年的時間,居然就出現了驚天動地的改變。可惜今天上海人的進步遠趕不上上海市的進步。一個都市的偉大,不能只靠大樓,最後還是要由市民的素質來塑造。
回到台北,正是連先生結束「和平之旅」的第二天。政壇又陷入了日以繼夜的口水戰。這種內耗與鬥爭已經消耗了近十年的台灣的生命力。上海的「旺」與台北的「悶」形成了鮮明而又令人焦慮的對照。
我曾以「兩個台灣」形容「政府台灣」與「民間台灣」的競爭力。前者是江河日下,後者是孤軍奮鬥。當連宋相繼訪問大陸回來後,兩岸理應出現和平與雙贏的轉機。大多數的人民是要團結的台灣?還是分裂的台灣?
飛離台北,十六小時後,回到了威州河城的家,這裡寧靜、平靜、乾淨。台北來的朋友說:「這裡朋友太少了!」上海來的朋友說:「這裡生活太寂寞了!」我只能直說:「這裡讀書太好了!」
台北有太多的政治,鋪天蓋地,人在自由中可以窒息;上海有太強的「向錢看」,日以繼夜,人在興奮中緊張;河城有足夠的時間與空間,四面八方,可以在從容中思考。
地域上有三個地方可以棲身,但卻沒有一個是心中的家鄉。心中的家鄉是一個虛擬的境界:那裡有共同的記憶、共同的語言、共同的認同、共同的願景。戰亂中,太多的人只有家鄉,沒有家;此刻住台灣,是否只有家,沒有家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