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臘是在什麼時候,被誰漂白的?
「說到希臘,就想到藍色的天空、藍色的海,和白色的神廟。」
首先,我要說的是: 我們所想像的希臘,原本是用青銅色的來表示天空,用酒紅色來表現海,而用於神廟的色彩更是豐富多彩。(註一)」
現在,如果有人拿白色神廟的著色圖給你,讓你「塗什麼顏色都可以」, 很多人大概會說「為什麼要塗色? 神廟原本就是白色的, 所以……」,於是不會上色便退回原圖。可是,如果是古代希臘人,就會在白色的神廟著色圖上,塗上紅、藍、黃等等各種顏色,因為他們的神廟原本就有著非常豐富的色彩。
我們為什麼會有「希臘神廟=白色」的印象呢? 這樣的印象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又是被什麼人養成的呢?
關於這個問題,一九三九年爆發的大英博物館醜聞,提供給我們明顯的答案。世界上最負盛名的博物館醜聞,就是「破壞了館藏的帕德嫩神廟建築物上長條形裝飾雕刻」(註二)事件。
「在保護藝術品原本狀態的大原則下,大英博物館的職員有意圖地用鋼絲刷刷剝殘留在長條形裝飾雕刻上的顏色,讓帕德嫩神廟的色彩永遠無法還原。」這一事件,對還原希臘真貌之事,造成了衝擊性的打擊。
大英博物館的職員證實道:「博物館的贊助者說:『要更白一點! 那樣更容易被大眾接受!』因為這個命令,所以把裝飾雕刻刷白……」
從這個事件可以明白一件事,那就是「現在的西歐人認為希臘的神廟必須變成白色的」。
自十八世紀中葉起(註三),歐洲興起「希臘風」,並且認為「希臘必須是崇高而寧靜的,是單純美的象徵,所以色彩不可以雜亂。大理石必須白得發亮,神廟也非得是白色不可。」
這一印象的變化並不只在帕德嫩神廟上,人們對希臘這個國家的印象,也完全改變了。
西元一八三二年希臘獨立,建立「希臘王國」(註四)時,巴伐利亞國王的次子奧托一世坐上了希臘國王的寶座。他要求建築師按照他的印象,重新打造了「古代希臘風」的國家。
例如:「雅典是古代希臘的文藝中心,所以要以雅典為首都」,因此決定遷都雅典。然而當時的雅典(註五)其實只是一個小小的鄉下城鎮,根本看不到古代希臘的光榮痕跡。
於是,當時雅典內充滿伊斯蘭風的錯綜複雜小道與清真寺、公共浴場等等「缺乏古代希臘風」的建築一一被破壞了,取而代之的是新古典樣式的建築物,一座座帶有古代希臘風的建築物出現了。
可是,西方人為什麼如此理想化古代希臘呢? 應該是認為希臘文明是西方世界的共同起源之故吧!
很多人認為都市、民主政治、自由、秩序、理性、以男性為中心……等近代西方人認為歸屬「文明」的東西,有很多源自於古代希臘。「文明的東西=古代希臘的東西」,或許當時的西方人認為這句話並不為過。希臘擁有不同於東方的價值觀,又是西方起源……,這就是近世西方人印象裡「理想的古代希臘」(註六)。
被漂白的或許是更大的歷史?
但是,到了二十世紀末,更大的問題被提出來討論了。
比起對雕刻所做的「捏造」行為,「捏造了整體的歷史」是更大的問題—沒錯,問題就是「把古代希臘定位為西方的起源」這件事,難道不是歐洲人在捏造歷史嗎?
「黑色雅典娜爭議」(註七)是現在涉及全世界的爭議性大問題。今日的我們對希臘神話中的處女神(註八)雅典娜的印象,都是金髮碧眼的「白人女神」。但是,那是近兩百年來西歐人想像出來的雅典娜形象吧? 雅典娜的真正膚色會不會是黑色的呢? 也就是說:希臘文明的起源乃是誕生了埃及文明的非洲或亞洲,因此西方文明的源頭不是古代希臘,而是在東方。是這樣的嗎? 我們所知的古代希臘,其實是被後世漂白過的古代希臘嗎?
這個實在驚人的問題被提起後,大大地衝擊了西方社會,甚至直到二○一五年的現在,仍還得不到明確的答案。
帕德嫩神廟的色彩被刷掉後,世人再也無法得知原本的顏色。而它原本的色彩是傾向於埃及風或亞洲風嗎? 整個古代希臘世界的東方風格色彩,是否也因此完全被刷洗掉了呢?
至少可以確定的一件事,便是:現在存在於我們腦海裡的「白色的、白人的古代希臘」(註九),是「西方的人們想要的希臘」。
為了更清楚地了解希臘,現在我們就試著用現代希臘人的眼睛,去看古代希臘的模樣吧!
(圖說:新古典主義。在追求理性、合理性中,希臘變成了「單純美」的象徵。)
註一:重現古代希臘色彩的神廟與雕刻。
註二:英國大英博物館館藏的帕德嫩神廟(建築物上部的)長形裝飾雕刻變成白色了。希臘方面認為「這是被掠奪的東西」,要求英國應該歸還給希臘。
註三:新古典主義。在追求理性、合理性中,希臘變成了「單純美」的象徵。
註四:現在的希臘共和國的前身,就是當初獨立的 「希臘王國」。或許有人會覺得奇怪,為什麼外來的德國人卻能成為希臘的國王。其實,當時的希臘雖然說是獨立了,卻還是活在西歐列強的影響力之下。
註五:十九世紀前半的雅典風景。前方是宙斯的神廟,後方是帕德嫩神廟。
註六:十八世紀後半來到希臘的歐洲人認為現代希臘人是「古代希臘人的後裔」,覺得必須解救被鄂圖曼帝國統治的歐洲人始祖—希臘人。這就是西元一八二一年爆發希臘獨立戰爭的原因。
現代的希臘人一方面因為世人對希臘的興趣經常不放在現代的他們身上,而是古代的希臘人, 感到相當的困惑,但一方面又為自己是「古代希臘人的後裔」感到自豪。這樣的矛盾讓希臘人陷入進退兩難的窘境。
註七:一九八七年出版,馬丁.貝爾納(Mattin Bernal) 著作的《黑色雅典娜》一書,揭開了捏造歷史的問題;這本書也被評為「自聖經以來,東地中海世界最受議論的書」。
註八:雅典娜女神是雅典這個城市的守護神。
註九:例如希臘神話中,著名的英雄帕修斯從海怪那裡救出安朵美達公主的故事。安朵美達是衣索比亞(非洲)的公主,原本是黑人的可能性非常高(不過,古代希臘人所說的「衣索比亞」很模糊,範圍很廣),但在西方的繪畫裡,安朵美達完全是一個白人。吉塞普.西薩瑞畫《帕修斯與安朵美達》
本文節錄自:《古希臘原來是這樣!?》一書,藤村Sisin著,郭清華譯,聯經出版。
圖片來源:pixaba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