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是動畫產業大國的台灣,十多年來都沒有令人印象深刻的動畫作品,《夢見》的出現,帶來了新希望。
逐夢、築夢的故事,永遠最動人;說台灣的故事、拍自己原創片子的夢想,更是吸引許多台灣電影圈的熱血者相繼逐夢,《喜宴》的李安、《賽德克巴萊》的魏德聖都是如此,如今這個英雄榜又多兩人,動畫電影《夢見》的導演張永昌、監製編劇翁文信。
手繪結合科技 讓兩世代對話
翁文信與張永昌(外號肯特)是兩個不老男孩,一個是資深文青、中文博士,因為娶了動畫圈的妻子,闖進兒童電視動畫製作的世界;一位是立誓一生要拍一部動畫長片的重度動漫迷,卻在921大地震中損壞所有電腦設備負債累累,之後以接拍動畫廣告、短片還債,但依舊沒有捨棄夢想。
2009年,翁文信拿著在2000年創作的劇本《清明夢》,找了3D動畫導演肯特,開始《夢見》這趟圓夢旅程。當時台灣颳起一陣文創投資風,一開始是有資方願意投資,但在接連幾部台灣動畫片票房、口碑慘敗的情形下,資方看不到獲利可能性而卻步,12家創投統統打退堂鼓;頭洗了一半,翁文信與肯特實在不甘心,便硬著頭皮自己幹,翁文信更押了老姊的房子,加上工業局補助了1000多萬元,才完成了這一部坎坷的《夢見》,等片子拍完,兩人再也無力行銷了。
《夢見》是一部奇幻愛情動畫電影,影片背景劃分為兩個世界,一為真實世界,二為夢世界。夢世界是一個與真實世界平行的空間,每個人作夢時,都是來到同一個夢世界,故事描寫一位19歲的癱瘓夢療師Mida,擁有「清明夢」的能力,在夢中她十分清醒,並且四肢正常,也可以進入他人夢中改變夢境,為人們解決心靈問題。
《夢見》最大的特色就是2D結合3D,是華人第一部做這樣大膽嘗試的電影,團隊以2D代表現實世界,以手繪完成;3D代表虛擬的夢世界,以電腦動畫製作。這樣首見特殊組合,不但是兩種藝術型式的結合,更是台灣兩個動畫工作世代的對話合作。
肯特表示,台灣一直有著一群優秀的2D動畫師,但隨著宏廣公司的破產煙消雲散,現在這批頭髮花白的動畫師四散,不少遠赴大陸發展,老幹飄零,新枝卻是從另一個電腦動畫的科技傳統中茁壯,鮮有合作對話。
政府扶持動畫產業缺乏彈性
《夢見》這部片子,與當前流行的台灣庶民文化,例如《陣頭》《雞排英雄》《總舖師》的電影,大不相同,重視台灣但不耽溺於台灣元素,導演九把刀看完後就說:「這是一部關於夢境,關於自我實現的動畫,不單純是台灣意識的燃燒,創意新穎。」
電影出現大量的台灣街道場景,包括自由廣場、台北101、西門町、龜山島等,劇中學校以師大附中為原型,但發展的主題卻是科幻的夢境與愛情。
導演肯特說:「我們不矯情過度使用台灣元素,例如沒有太多台語,但一定要符合生活體驗,例如女主角在學校趴著睡午覺、入夢的橋段,這是完全符合台灣學生記憶的。」
回溯台灣的動畫發展史,台灣原是動畫產業的大國,宏廣公司曾是亞洲最大的動畫代工公司,培養出數以千計的傑出動畫師,但在2005年宏廣投下鉅資拍攝的《紅孩兒》票房慘賠,甚至因此破產,之後轉戰中國的合拍再起之作《大象林旺》又再度難產。
這些年,台灣動畫片雖有政府補助,但之後出品的《靠岸》《腳趾上的星光》等原創商業動畫片,無論技術跟劇情都出現退化現象。這使得15年前王小棣拍的《魔法阿媽》,一直到今日竟然仍是影迷唯一可以說出口的台灣動畫電影。
為何《夢見》算得上是台灣商業動畫的里程碑?十多年來為何政府的提攜與輔導獎勵,沒有累積成績呢?
王小棣感歎地說,台灣動畫相關產業,過去在代工端曾是亞洲第一,創造出大量就業,但現在已經被韓、中、泰追上了,由於政府對於動漫產業的輔導往往分散而沒有明確方向。
她舉了一個遊戲類的例子說明台韓對文創輔導的差別之處。一個台灣遊戲商曾說過一個故事,韓國為發展遊戲產業,不但提供員工免服兵役優惠,甚至以政府之力購入最關鍵的遊戲引擎,再召集國內小廠,免費授權並教導使用,「一夜之間,我就多了十幾個可怕的競爭對手,」遊戲商感歎說。
「《魔法阿媽》都過去那麼多年了,但是到現在,政府扶持的審核辦法還是本位主義,沒有尊重動畫產業的特性。」王小棣有一次擔任動畫片補助審核委員時大感荒謬,因為評審的審核條件背離現實。
不同於電影,動畫光是角色設定就需要大量時間跟金錢,可是政府一樣要創作者將角色設定全畫出來,王小棣歎:「要知道那燒的都是錢啊!創作者哪來那麼多錢?」
肯特也感歎製作過程當中,最痛苦的就是工業局的中期報告。第一次中期報告竟然要5分鐘的毛片成品,當時根本還未進入動畫繪製階段,但因為補助要求,被迫要做無用虛工,「我後來最怕接到官員電話又說要看中期報告了,」肯特說。
老少熱情相挺 成立後援團
不過,翁文信正面看待,他表示政府無償協助產業發展,花的是納稅人的錢,把關嚴格自屬必然,何況他們也被罵到怕了。這次《夢見》拍攝,工業局就補助超過1/4的經費,完全不要求任何回報,「對於政府的協助只有感激,」他說。
上映後,動畫迷們不但沒像過去痛批,更出現不少感人畫面,11月17日台中動漫展現場,一個愛畫畫的小女生怯生生地將自繪插畫卡送給肯特導演,卡片上面手寫著,「感謝你為台灣動畫做的努力。」
一位建國技術學院多媒體科系的動畫迷那天也激動地表示:「好的動畫,女主角要夠萌、男主角要夠帥,打鬥場面要夠中二(動漫術語,只有國中二年級男生那種傻傻的熱血),《夢見》都有。」為此他完全被征服,還在臉書上成立《夢見》後援團。
加倍努力挽回動漫迷的心
令人好奇的除了對動畫的熱情與對自己的許諾之外,耗資這麼鉅大的資金密集創作,創作者到底還有什麼盤算?
其實翁文信不喜歡奢言理想,也再三低調不願提姊姊押房子的事情,難道真的只是熱血燒壞了腦袋嗎?
「你只要去看每年台北書展動漫館排隊的人潮、台大體育館的動漫祭,那麼多人玩cosplay、出版同人誌,我就不相信台灣動畫沒機會!」翁文信表示,他其實打算,第一步就是先找回台灣原創動畫的觀眾,第二步才是利益的來源,「將來主要的獲利規劃是虛擬偶像!我們將為片中的進化元音樂團發專輯、辦演唱會,之後透過偶像肖像授權獲利。」
翁文信毫不避諱透露自己的計畫,為此,他們已經辦了數場浮空投影的現場演唱,回應都很熱烈,記者目睹動漫迷們被舞台上實虛似真的劇中人物吸引得目不轉睛,而這樣的技術事實上已經成熟,近期最轟動的例子就是周杰倫跟鄧麗君的舞台對唱。
為了要打動這些動漫迷,團隊即便資金拮据,還是配合發行漫畫,找專業音樂人溫子捷作曲,翁文信自己費心填詞,更重要的是製作全部MIT,絕不假手外包,但成功與否,還是全依託在《夢見》這部電影上面。
「過去台灣的原創動畫傷害動漫迷太深,要挽回他們的心,必須加倍努力,動漫迷可以原諒規模不夠、技術陽春,但我們有能力做好的部分一定要加倍用心、表現誠意,動漫迷才願意給我們機會,未來才有更棒原創動畫出現的機會。」翁文信說。
動畫片的靈魂
配音員獲肯定 謝幕與角色一起亮相
《夢見》還有一個特殊亮點就是——配音,大家對於《史瑞克》笨驢、《花木蘭》木鬚龍的聲音表演,一定記憶猶新,因為動畫沒有真人演員,因此配音比一般電影更重要,但過去台灣動畫對配音都不夠重視。但《夢見》對配音的用心卻讓王小棣印象深刻。
被台灣配音員甚至國外同業稱為「最會對嘴配音員」的穆宣名,擔任主角Mida的配音工作,過去都是動畫師先畫好後才對嘴配音,但這次不然,「別的片子都是一次到位,但《夢見》分三階段配音,光初配就錄了三次,之後更有無數次的補錄修正,整個流程是倒過來的,在沒有畫面的情況下先錄腳本對白算時間,再請動畫師按照台詞畫嘴形,細緻度完全不一樣。」她說。
穆宣名回憶,劇中Mida被歹徒抓住大喊:「放開!」配音寫實到她妹妹忍不住問,是不是有人抓住妳,Mida一場哭戲,錄音室還特別清場,讓穆宣名醞釀情緒,根本迥異於一般動畫的假哭,她感慨地說:「這一次我真的是聲音演員。」
過去,當片尾最後謝幕的工作人員表,配音員總是倒數出現,甚至在贊助廠商後面,但這部片依循美、日動畫傳統,讓工作人員列表的名字首先出現配音員,甚至同時還有角色與本人對照的照片時,配音團隊許多人看到時感動落淚。
「我配過《獅子王》的辛巴、《霍爾移動城堡》的霍爾,20多年來,但沒人在乎我們,這次是第一次被看見。」穆宣名說。
負責組織這一次配音的李勇堅定而激動地表示:「《夢見》之於我,不只是夢見,而應多加一個王,夢現,夢想的實現。」(楊泰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