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秋月從小就愛畫畫。生長在台中縣外埔鄉,出身農家的她從小就喜歡在日常生活裡尋找著獨特的繪畫樂趣。她經常拿著紙筆去描拓衣櫥上的花紋,或是因為亂畫牆壁而挨打。也許正因這樣,黃秋月不同於一些遺世獨立的畫家。繪畫與生活,在她的心裡始終是分不開的。
乍見黃秋月的畫,會立即被隨性散漫的筆觸所揮灑出來的豐富色彩深深吸引。純粹而飽和的各種顏色富含著旺盛的生命力,各以其自由的舞姿迴旋在畫布上,猶如一場繽紛的嘉年華。
再仔細留意,會意外地發現鮮麗的色彩間同時也流動著滄桑的史感。坑坑洞洞的灰褐牆面、雜亂老舊的店門口,在黃秋月的畫作中隨處可見,和亮眼的鮮紅與純白形成有趣又意味深長的對比。
其實都是玩出來的
黃秋月笑著說,自己的繪畫動機不過就是「愛現」而已。將自己在生活中的各種感受以繪畫表達出來,創造出不一樣的視覺效果,帶著大家一起分享,「這個滿好玩的,」黃秋月的語氣中帶著些許頑皮意味。
除了在新竹師院時念了美術系,黃秋月從沒正式拜師學過畫。自己慢慢摸索即使跌跌撞撞,但是她卻樂在其中,並且還覺得自己的個性正適合如此。「自己學雖然很慢,但是鐵定是你的,」平時愛笑的黃秋月,講到自己的學畫歷程,卻是一臉嚴肅和執著。年紀輕輕的她,已經開過七次個展,獲頒許多美展獎項。這樣的成績,除了與生俱來的才情,更是她不斷認真嘗試和累積的成果。
也許是一種天賦吧,黃秋月總能挖掘出平凡事物中的新鮮迷人之處。「其實任何東西都可以入畫,但是你一定要對它有感覺,」她對舊的東西尤其有特殊的感情,「我喜歡有時間走過去、有用過的感覺,」黃秋月說。因此她的畫作在火燒似的熱情中,仍逕自有著一股沈潛之美。
從事藝術創作最吸引人的地方,就是可以天馬行空盡情發揮,少了許多現實的成規和拘束。「重點還是要好玩,」黃秋月的眼瞳中閃爍著小孩子遊戲時的快樂神采。她的筆端蓄含童趣、用色鮮銳主觀,大膽嘗試各種可能性,「其實都是玩出來的,」她說。她也佩服畢卡索勇於挑戰自己、旁若無人的作畫精神和態度,「他很敢,」黃秋月顯得有些神往。她說,「那一定是玩得很愉快。」
由於以前念的是師院,黃秋月也當了許多年的小學老師。小朋友們的純真自然,和不時天外飛來的突發奇想,經常觸動她生命的原粹,成為繪畫時的重要養料。
她的遊戲精神,在「窗櫺」(見圖一,一九九七 年作)這幅畫中有著充分體現。「窗戶如果畫成直的、橫的就不好玩了,」黃秋月說。於是歪斜不安分的粗線條所構成的白色窗框,建構起整個畫面的立體感;胡亂塗鴉的斑駁牆面對映著窗另一邊的鮮亮色彩,延展出無垠的想像空間。
繪畫,是自我表達的方式
繪畫,是黃秋月自我表達的方式。雖然白天要到學校教書,只能利用空閒時間畫畫。但是,「有時候就是有一股能量在那裡,不畫很難過,」黃秋月說。繪畫對於她而言,是一種需求、一種釋放、一種紀錄,「一種可以觀看世界及內心的方法」。
因為一場嚴重的車禍,黃秋月患上了僵直性脊椎炎。長期與病痛奮戰的過程中,黃秋月反而有了更多思考的時間,畫畫時也更專心。樂天知命的她選擇與命運握手,卻毫不怯懦。在她的畫裡,處處可感受到豐沛的生命力,「也許是我一直在跟生命奮鬥吧,」黃秋月在畫畫時從未多想,強韌的生機卻在活躍的畫筆下表露無遺。
在不斷地觀照與轉變的過程中,黃秋月對自己的要求是要「丟掉」,也就是要捨得。她認為,從不會到會,只要認真學習就可以了;但是要把已經很會的東西丟掉,讓心沈寂下來重新去感受,就辛苦多了。「雙手都拿滿了,一定要先丟掉一些東西,新的東西才能進來,」黃秋月說的似乎不只是繪畫,更貼近生活的禪機。
「三月的花園」(見圖二,一九九九年作)就是「丟掉」哲學的成品,也是黃秋月自己最喜歡的畫作之一。她本來畫了一面牆、一個拱門、幾扇窗戶、小庭院裡還有很多花。「後來覺得我說太多了,反而干擾了我要呈現的東西,所以就開始丟掉,」所謂的「丟掉」反映在畫布上,就是把本來畫好的東西再用顏料覆蓋上去。於是明亮的紅色從右邊蔓延到中間,整個畫面不再那麼具象。刻意模糊了目光的焦點,卻埋伏了更多生機無限的視覺種子。
在捨與得之間不斷蛻變
比較黃秋月不同階段的畫風,可以看出她遊走在捨與得之間,不斷地自我成長與蛻變的歷程。早期黃秋月的繪畫主題是從身邊的靜物花卉開始,以寫實而具象的方式,表現日常生活中簡單的自然情趣,也認真地磨練基礎的繪畫技巧。在她的「關於花朵」系列中,滋潤的水彩筆繪出了花朵的豐盈,再配合上棉紙的裱貼,加強肌理分明的層次感。其中畫得最多的,便是自己家鄉隨處可見的純白野薑花。
旅行,帶給黃秋月新鮮的靈感來源。她趁放暑假時四處遊歷,希臘、西班牙、法國都有她的足跡。悠遊在異國風情裡,她盡情地去感受,然後把這些感受存放在心裡慢慢醞釀,帶回家用畫筆回味。同時,她也開始試著放掉一些刻板的繪畫規矩,以更流暢的線條、更寫意的畫風,創作了一九九七年的「關於商店」油畫系列。
「渡假」(見圖五,一九九七年作)即是這個時期中細細醞釀而成的一幅作品。在變了色彩的雲朵下,慵懶的樓房像一塊塊軟乳酪;岸邊停歇著的幾艘船隻,則如同悠閒的落葉。黃秋月簡單而靈動的筆調,蘊含著水墨國畫的意境和趣味;明快自然的顏色,又掩不住假期出遊的喜悅之情。
在九七年的「關於商店」系列裡,如「渡假」一圖,大片醒目的白色是最大特點。三年後的今天,黃秋月則由白轉紅。據她自己的說法,是「中了紅色的毒」。最近的一次畫展「二○○○記事,閱讀城市」,主題是針對這兩年來旅途中的城市所帶給她的特殊感受,放眼看去有如野火燎原。仔細瀏覽,有如翻閱一部精采的遊記。丟掉了更多束縛,她的筆觸比從前更活潑,色彩也更奔放,整體的構圖也愈加渾然天成。
她有感於希臘城裡的炎炎夏日,陽光、土地、乾燥的空氣,交織出「島嶼風情」(見三○一頁圖四,一九九八年作)中明朗而強烈的紅褐色彩。也醉心於旅途中的路旁小店,靜靜空著的幾張椅子,等待與被等待,譜成「休憩」(見三○一頁圖三,一九九八年作)的生命情調。
創作的路途孤獨而漫長,但對黃秋月而言,卻也充滿著對新遊戲的期待。下一個階段,黃秋月想要再丟一些、再放一些,不變的是她依舊追求平凡中的新鮮,依舊洋溢著對生命的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