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新世界」交響曲感人的旋律一樣,德佛札克的B小調大提琴協奏曲也帶有濃濃的鄉愁 。從一個三十歲左右的「中國大男孩」手中拉奏出來 ,王健將如何表達這首既屬於美國黑人、又屬於斯拉夫民族的鄉愁呢?
對王健的印象,來自一卷錄影帶。那是小提琴名家艾薩克‧史坦(Issac Stern)應邀到中國大陸辦大師講習課程時,所拍下指導學生的紀錄片「從莫札特到毛澤東」。那時王健不過十歲,雖有點生澀,但仍展現了好天分。而他剛到美國茱麗亞音樂院時也才十七、八歲,當時我們都很好奇來了一個小伙子;他看起來很可愛、純樸 ,臉上還有痘痘,像個鄰家大男孩。他只在茱麗亞音樂院待了一年就轉到耶魯大學。
從一個臨場經驗略顯含蓄的上海音樂院學生,到逐漸在國際樂壇嶄露頭角的音樂家,艾薩克‧史坦給與王健許多協助和建議,尤其是舞台表演的技巧。王健敬禮的方式、甚至上台時眼睛應該往哪裡看,都曾受過艾薩克‧史坦的指點 ;也因此,他逐漸有了大師的架勢。
一種「接近土壤的聲音」
王健這次來台灣演奏的最重要一首曲目,是德佛札克的B小調大提琴協奏曲 。這首曲子和德佛札克最著名的「新世界」交響曲幾乎為同時期作品,是他從家鄉捷克到美國四年間、擔任布魯克林音樂院院長時的創作。在整個音樂史上 ,十九世紀以後才出現較多大提琴協奏曲的作品,數得出來、有名的更不超過十首;而德佛札克這個作品可說是大提琴協奏曲之王。連影響德佛札克音樂語法很深的布拉姆斯在聽到這首曲子時都感嘆,自己怎麼沒想到要寫這類作品。
與「新世界」交響曲比較,它們都有類似的結構。第一樂章是端正的奏鳴曲形式,第二樂章則蘊含很多黑人靈歌的成分,有著美國民謠的哀愁;最後則是快板樂章,充滿捷克故鄉斯拉夫舞曲的熱情。德佛札克當時身在美國,這部作品透露出他身在異鄉、心繫祖國的心情。
在這部作品裡,我們可明顯聽到無人能搶的大提琴主奏風采。它所運用的音域,使得大提琴華麗的技巧都能淋漓盡致地表達出來。而這首曲子加入波西米亞及美國民謠風味,更是打動人心的關鍵。
十九世紀中葉到第一次世界大戰期間,民族主義興盛,全世界的音樂家都希望從創作中強調國家民族的特色。其實,不管是哪一國家、哪一個種族,很自然都會對民謠風味的音樂產生共鳴。因為民謠的旋律鮮明、節奏性強,不像傳統古典音樂比較嚴肅;換句話說,由於加入民謠旋律的元素,使得作品更接近「土壤的聲音」。
挑戰大提琴協奏曲之王
在所有大提琴協奏曲中,海頓的作品比較清澈透明,艾爾加則有著英國式的憂鬱。德佛札克這部作品就比較華麗、成熟,可說是大提琴協奏曲之王;但也相對帶給演奏者極大的挑戰。如果不是有豐富的生活經歷或人生體會深刻,音樂家可能很難表現出黑人靈歌旋律的蒼涼韻味;但若演奏者太過拘謹,斯拉夫舞曲的豪放情感也難以在琴弦下揮灑出來。我個人認為近代詮釋這首曲子最好的大提琴家是杜普蕾和羅斯托波維奇。據說,杜普蕾個人最喜歡演奏的作品就是這一首,而不是幾乎已經和她畫上等號的艾爾加大提琴協奏曲。
這首曲子對大提琴家是挑戰,而對低音大提琴家更是里程碑。樂曲一開始就有七、八分鐘的大提琴主奏,要以低音大提琴演奏其實更難,因為它的音域比大提琴低,不容易聽得見。就因為一般人總認為低音大提琴不是主奏樂器,所以如果能成功地以低音大提琴演奏此曲 ,將被視為音樂家個人的一大成就。最近Gary Karr才和台北市立交響樂團以低音大提琴合作灌錄了這部作品。
大提琴在台灣的起步慢、攜帶又不便 ,過去較不受人重視。但這幾年,馬友友旋風和媒體的影響力,造成愈來愈多人學習大提琴,尤其是女生。我很希望這股學習熱潮能超越偶像的崇拜,也希望有愈來愈多人欣賞大提琴音色之美 。或許,就從德佛札克這首大提琴協奏曲開始。(以上內容由台北市立交響樂團大提琴首席簡琇瑜口述、台北愛樂電台郭大微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