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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光陰的故事到恐怖份子-小野談新電影

遠見編輯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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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見編輯部

1987-05-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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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光陰的故事到恐怖份子-小野談新電影
 

本文出自 1987 / 5月號雜誌 第011期遠見雜誌

問:台灣的「新電影」是什麼時候開始的?

答:差不多一九八二年前後,那時候香港電影已經相當刺激台灣電影,香港所有的新浪潮導演,在兩、三年之間像雨後春筍般出來,他們很多人都是做過一點電視,大部份是留美的,小部份是留歐洲回來的。他們本身也是經過一點點實務訓練以後,得到一些機會開始拍電影,我想最有名的就是徐克、許鞍華、譚家明等,約有一、二十位。他們那時候拍的電影,拿到台灣上演、參展,像金馬獎,很輕易地得到最佳導演、最佳影片。每次頒獎,頒到後來實在是不好意思,因為最佳導演、編劇、什麼技術獎都給香港得走以後,最佳影片最後很勉強地出手給台灣電影,挽回一點面子,可是香港方面很不服氣。

那時候剛好是我進中影一年了。是我覺得台灣的電影工作者最自卑的時候,你根本是挨打,拿不出一部好電影來對抗,而且你說他們不該得?實在該得,因為我們實在沒有好電影,而且相差非常懸殊。

從那時候,我們就尋求另外一個方式,那個方式幾乎不是一個真正電影體制可以容納的方式:找四個導演合拍一部電影。找四個導演合拍,唯一的理由就是公司不相信這些導演個人可以拍一部電影。因為按照過去經驗,這些導演大概只能從副導演或助導做起。要做到五年、十年才能升導演。我覺得整個時機已經不能再等五年、十年,所以我們就從很多的電視作品、實驗電影作品和這些導演的背景,去瞭解他們有沒有可能成為導演。

楊德昌、張毅、柯一正、陶德辰是我們公司(中影)第一批用的導演,拍出一部電影叫做「光陰的故事」。當時很多人說把這樣一個重要電影計畫交給年輕人來做,準備到時候上片給人當笑話看--好像拍了四段實驗電影。

好在當時我們整個促銷方式,就把它定位在很難銷出的電影,而不是把它當做很好銷的電影來處理,因此我們把它定位得非常高,用非常多的噱頭來推出這部電影,說這是第一部藝術電影。

從「光陰的故事」開始

我們得到蠻高的票房,而且第一天就打破很多戲院的紀錄。對我們來講也像做夢一樣,我們就以為我們的時代來了。在那個時代,發現票房好到有一點可怕,每天都爆滿。可是老實講,進去很多觀眾,但真正能領會,對於台灣有這樣的電影,有共同喜悅的很少,大部份觀眾看完一直都是罵的。如果換到香港,可能他們就會把椅子割破。他們講這四段故事根本就不搭調,不知道在說什麼。

從那時開始,一批電影工作者充滿了生氣跟力氣在做事情,我覺得我們的時代已經來臨了,趕快加緊腳步做。緊接著就是拍了「小畢的故事」,得到很高的票房。後來再找楊德昌導演繼續拍「海灘的一天」,又重新找三位導演合拍一部「兒子的大玩偶」,其中只有一位侯孝賢導演是不只拍過一部電影的導演,其他兩位--萬仁跟曾壯祥完全沒有拍商業電影的經驗。

在那之後,一九八三年代是台灣新電影最蓬勃的時候。因為所有的輿論,所有的大眾傳播都非常好奇、新鮮的在報導這個事情,甚至於非常高興的說,我們在這樣的環境中有我們自己的電影,因此,票房都蠻好的。

新電影受到瑰ㄓO

但很快有了另外一個壓力,譬如說「兒子的大玩偶」是談到台灣六十年代的經濟、當時的美援、美軍在台灣怎樣欺負台灣的人,這些都不是我們政府願意談的,因為它是一個瘡疤、傷痕。可是八十年代的導演去拍六十年代的這些東西時,得到很大的回響,票房非常高,大概一千五百萬元左右,我們公司在這段時間得到了很多利潤,這些利潤使我們繼續做下去。可是相對的,我們所遇見到的一些相反力量就起來了,包括一些干涉,有關單位出面說這部電影應該禁演。好在當時有決定權的宋楚瑜先生在新聞局,幫了我們一個忙,通過這部電影可以上演。然後在國外參加影展,這部電影上市後反應非常好。

娛樂少,思考多

外面人以為我們的時代到了,像這樣的電影都可以拍,我們可以拍更進一步的電影。可是,我自己身在其中,就看到一個很大的陰影,就是公司內部一種保守的力量抬頭:「千萬不要再拍這種電影,你差點使老闆下台」。老闆真的是差點下台。

所以你們又可以發現從一九八二、八三年開始,這些新導演仍有工作做沒錯,可是再也很難突破一九八三年前後的作品。

問:台灣新電影有那些特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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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檢討台灣新電影的特色,第一,剛開始台灣新電影很勇敢的反體制,你們用明星,我就不用。第二個很大的改變是整個電影形勢的改變,我想楊德昌就是最好的例子,整個電影的語言跟過去不一樣,說故事方法和過去不一樣,而這方法是否被歡迎,還不得而知。楊德昌的影片所提供的娛樂較少,可思考的東西較多,這剛好最不適合台灣觀眾的口味。在楊德昌電影裡面看不到很激烈的東西,「恐怖份子」稍微有一點,往前看的話,看不到很激烈的吵架,很激烈的愛恨,可是他裏面都是想表達這些東西,只是方法不一樣,我想觀眾一下子沒辦法完全接受。

受市場影響很大

另外一種是銀幕的改變,用標準銀幕。因為標準銀幕比較小,觀眾不太習慣。過去都很習慣看很大的、很花俏的、色彩鮮豔、或者比較熱鬧的,它突然改變一種方式呈現。所以在那時候的台灣新電影剛開始蠻有勇氣,想從整個生產工具,整個生產觀念政變。可是得不到戲院的支持,戲院的聲光效果沒那麼好,放映機也很落後,整個的工業體制沒辦法配合你這樣的改革。

問:市場對新雷影的影響有多大?

答:我想舉個較具體的例子,我們拍侯孝賢的「童年往事」的時候,公司讓他隨便拍,讓他自由發揮--據說他這樣一個導演應該讓他自由發揮,拍得愈能反體制愈好。事實上他也做到了,盡情的拍他自己的過去。

其實他的這部片子很不想給中影拍,因為那題材是他最寶貴的題材,是拍他整個家族的辛酸,他很捨不得給中影,看準了替大公司做事,除了拿導演費之外,整個電影賣給公司了,他如果自己能借到錢一定自己做。

在那之前,他所有電影都儘量自己出資金,像「風櫃來的人」、「冬冬的假期」。拍完「兒子的大玩偶」的三分之一以後,就希望能擺脫大公司的約束,自己能夠尋求一點資金在外面自己做。可是很不幸的,他這兩部電影賣的不好。

藝術電影院的借鏡

後來我們公司找他拍完「童年往事」後,在台灣選了一個很好的檔期--暑假檔上,賣了四、五百萬台幣,那部電影大概花了七、八百萬。那時我人在日本,影片剛好也上演,我每晚都做夢,夢到影片第一大就下片了。我一直沒有機會讀到台灣報紙。在飛機上回來時,已經演了大概第五天,我趕快打開報紙看看,還有沒有「童年往事」。因為那部電影我看了冷汗直冒,沒有主角,沒有明星,完全自己去找演員來表演。有人看得很不耐煩,說他拍了三種死亡,一部電影那麼多死亡。可是我自己是非常非常感動,我們要拍的電影大概就是這個樣子,假如我們還要繼續做的話。

這部電影在台北市只賣了五百萬左右,可是後來香港的新華戲院有人來說:「我們專門演藝術電影的,希望能發行這部電影」。這一家戲院在香港的山坡上,每天都是那種打領帶的高級人物來看,演了大概快一個月,賣了三、四百萬台幣,一家戲院而已。

未來何去何從?

這可以得到一個結論,我們其實可以這樣做,為什麼我們沒人這樣做?香港對「童年往事」那種電影根本沒感情,看不懂你們在講客家話幹什麼,為什麼有這樣反應,根本不瞭解,純粹覺得這是部好電影所以來看,就可賣到三、四百萬台幣,雖然不多,卻幾乎等於全部台北市戲院的收入,而台北市所有觀眾都是有台灣經驗的人,他應該會感動,應該會比香港好,結果我們沒有做到,我覺得不是影片出問題,是發行上出問題。

問:請問你台灣電影未來的走向是什麼?

答:這個問題很難答。有人覺得我們還是以市場為主,其實剛好相反。因為如果以市場為主,今天就不會這麼慘了。因為我和我們老闆之間溝通其實非常簡單,他認為我們如果再稍微修正一點的話,可能我們會商業一點。

一般人所謂的商業定義就是這樣,很愉快的、歡樂的東西,很亮、喜劇、歌唱片,也就是好萊塢式的。如果是這樣子的話,那問題就很簡單。你問我們為什麼沒有理想?為什麼先講票房?我們連這樣的環境都不考慮票房的話,我們怎能夠去繼續拍?

我時常和楊德昌談,有時我也很氣,說音樂多用一點嘛,蔡琴的歌再多唱幾遍,讓它流行嘛!不要拍成那個樣子,你就大聲叫出來,不要這樣都不講話。其實我和他們工作,我也很痛苦。

我最迷惑的問題,是我應該怎麼再起步?譬如有人問我新電影是不是能夠再出發、再起飛?他問我,我真的不曉得怎麼回答,我已經飛了不曉得多少次又跌下來,我還能回答什麼問題呢?假如我是參加選舉的話,我所有的政見都已經講出來了,我所有的政見都已經在我的書裡講出來了,我的電影也做出來了,我也做過很爛的電影,我也拍過很差的電影,不過沒有辦法。所以我不能夠回答你的問題。

(彭偉文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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