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六歲的黨國元老谷正綱依然精神矍鑠。他身兼國民大會主席團主席、總統府資政、中常會委員等數要職,然而,國際間對他的認識,往往出於他在世界及亞洲反共聯盟中,扮演的積極角色。
谷正綱常以世盟榮譽主席的身份,公開演講或致詞。結尾時,總不忘力舉雙手,神情激越地用濃重的貴州鄉音帶領大家高喊:「反奴役」、「反極權」!
少經歷鍊的年輕人或許認為,這不過是陳腔濫調的口號。谷正綱的同儕,尤其是六十年前和他一起負笈蘇俄留學的校友,卻份外能體會他的心情。
民國以來,到日本、歐美等地留學的人始終絡繹不絕,他們多半單槍匹馬,唯獨這批包括谷正綱在內的留俄學生,不僅成群結隊,且是歷史上的曇花乍現。
六十年前的學誼,一直藉由在台的「留俄同學會」延續著。令人好奇的是,到底那些人有過「留俄」的經驗?他們為什麼去,又學到了些什麼?
以民意代表居多
留俄同學會總幹事,現年七十八歲的施岳指出,隨政府播遷來台的留俄學生共有八十五人,其中以立法委員最多,約佔五分之一強;國大代表加上監察委員,也佔五分之一;其餘大都從事軍、政、黨務工作。例如,曾任交通部長的賀衷寒、前空軍總司令王叔銘、前中央黨部副秘書長徐晴嵐、前中央政策委員會副秘書長高維翰.....。
如今新血未添、老成凋謝,留俄同學會健在的成員只剩三十餘人。他們的年齡幾乎都已超過八十大關,其中最年輕的,要算是七十六歲的蔣經國總統。
無論是年齡或學校,留美、留日等其他同學會,大概都不會像「留俄」這般整齊畫一。根據統計,來台的留俄學生有九○%系出莫斯科的中山(孫逸仙)大學,只有極少數進的是蘇俄的步校、航校、砲校或基輔軍校。
中山大學究竟是一所什麼樣的學校?留俄同學會理事長--立法委員蕭贊育解釋,這個為紀念國父孫逸仙,而以其名命名的大學,是中國國民黨決定實施「聯俄容共」政策後,蘇俄專門為訓練中國學生,在民國十四年底開辦的。學生全由我革命政府在各地選派保送,赴俄學習社會科學及革命經驗理論。
西伯利亞之旅
他和蔣總統經國、谷正綱、谷正鼎等三百多人,都是中山大學第一期的學生。八十三歲的蕭贊育清晰記得,當時他從廣州乘列寧號專輪渡黃海、日本海航向海參崴,再在海參崴換車,展開經貝加爾湖、烏拉山到莫斯科的西伯利亞之旅。
他追憶,進入學校,校方先給每個學生編學號、取俄文名字。日常生活一切均採配給制,配飯票、洗澡、洗衣票、戲票、車票‥‥,每個月並發送相當於二十塊現大洋的零用錢--十元盧布。預定兩年的課程中,除了在教室裏透過譯員聽講各國革命史及政治、經濟等學科外,也有不少時間是在參觀旅行。
然而,「中大」原為幫助國民黨所辦,中共黨員以跨國民黨的身份加入,卻仰蘇俄鼻息,暗藏禍心,一意吸收革命的國民黨員變成共產黨,暴露並無真正「國共合作」的誠意。
不少中大的國民黨學生,懷著相當的膽量與擔當,就在共產黨的大本營--莫斯科,與共產黨員明爭互鬥;堅決反共的谷正綱,當時便屬其中之一。
認清共黨本質
因此,民國十六年國民黨毅然全面清黨,國民政府對俄絕交,中大學生分批束裝回國。兩年多後,這所具有政治使命的學校,也就在歷史上消逝了。
從開辦到結束,總共約有一千五百名中國留學生,曾經進過這所蘇俄的大學。民國十九年,身受「革命洗禮」的留俄同學在南京成立聯誼會。事隔一甲子,這個社團已成為台灣「會社」中的一枝獨秀,益發顯得彌足珍貴。
留俄同學中的少數女性之一,八十三歲,最近已雙目失明的監察委員張岫嵐自剖,由於沒有機會使用,當年習得的俄文早已如數奉還老師,不忘的是,這段經驗使她真確瞭解共產黨的陰謀,認清了共產黨的本質。
事實上,這個聯誼會的成員裏,至今仍有能夠讀寫俄文的,譬如曾在政大俄文組任教的高維翰、匪俄問題研究中心的主任施岳‥‥。
兩年前,三十多位碩果尚存的在台留俄學生,為了紀念中大創校六十週年,曾準備撰寫個人的回憶,共同結集出版,但為最高決策當局勸緩。
知情者分析,鑑於當前的政治情勢,美國對「留俄」的字眼十分敏感;另一方面,始終以默然的低姿態存在的「留俄同學聯誼會」,一旦大張旗鼓,很容易讓人引發「中央政策是否有變」的疑慮。
或許正因為這樣,這批曾經腳踏莫斯科,心念吾黨吾國的留學生,素來的聚會一直僅限於春節團拜,和半年一次的聚餐。大家閒敘天寶遺事,不再沾染政治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