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12月底,耳順之年的日本精工愛普生(SEIKO EPSON)副社長丹羽憲夫,顧不得前一夜才從長野縣總部趕來東京的舟車勞頓,一大清早走進了東京表參道附近的Aoyama Spiral大樓,仔細地欣賞著來自世界各地60多件「EPSON百萬影像大賞」得獎作品,時而與一旁的主管討論得獎影像作品的陳列方式,以確保晚上的頒獎典禮精確無缺點。
「由副社長親自出馬,可以看出愛普生相當重視推廣數位影像創作,」精工愛普生品牌推進部主事川上將廣指出,愛普生每年至少投入1億日圓舉辦這一項跨國競賽。
邁入第14年的百萬影像大賞,已經成為亞太區規模最大的數位影像比賽,今年就有九個國家、共9470件作品參賽。
台灣的創作者也逐漸在這一項大賽中嶄露頭角。其中,25歲的余德恩以《夢遊者》奪下了日本攝影大師的森山大道賞,吳雪映也拿下了特別賞,為台灣歷年來最佳的成績。
辦比賽,帶動數位影像趨勢
百萬影像大賞除了是愛普生在全球推動數位影像輸出的重要平台之外,更是研發與行銷單位洞悉未來影像科技的前哨站。
「愛普生從得獎作品中,獲得產品開發的靈感,嗅到市場的最新趨勢,」精工愛普生日本總社副社長丹羽憲夫笑著說,愛普生近幾年來很多最新印表機的發想,都來自這一項比賽。
14年來,愛普生快速在數位輸出市場攻城掠地,在亞洲奪下市場占有率25%,日本當地更突破五成大關,在歐洲也搶下20%占有率。「關鍵在於數位輸出新科技的開發,」川上將廣指出。
加入愛普生39年的丹羽憲夫坦言,早在1994年,愛普生推出全球第一台全彩噴墨印表機時,就在思索如何推廣數位影像輸出。
當時擔任美國區總經理的丹羽憲夫回憶,全球最大的攝影市場美國仍是傳統相機的天下,數位相機才剛上市,100萬畫素的數位相機動輒新台幣幾萬元,一般民眾縱使用數位相機拍照,仍然習慣拿記憶卡去沖印店,沖洗成照片。
雖然,全彩印表機一推出立刻在市場上引起熱烈的討論,「但由於色彩表現與傳統的銀鹽相紙相差甚遠,所以很少人用印表機來印照片,」唐英閣博物館負責人,也是數位攝影家的黃東明指出。
創流行,得獎作品風格濃
為了扭轉民眾沖洗照片的習慣,愛普生決定從推廣數位影像下手,開拓市場。除在全球各地廣設數位影像與輸出技術的教室外,更率先舉辦全球數位影像大賽。
日本攝影家、也是評審委員的森山大道指出,愛普生不限制主題與印表機品牌,只規定作品必須使用印表機印出的數位影像,讓創作者有更大的發揮空間。
14年來,百萬影像大賞已培養出數十位新銳攝影家,「很多在愛普生得獎的作品,相隔兩、三年後就成為藝術界的新流行,」丹羽憲夫指出。
例如,2003年的比賽中,畢業於東京工藝大學藝術攝影系的本城直季是當年的第一名得主,利用大型移軸相機把真實景觀縮小,每張照片看起來就像是在拍攝模型世界,卻又是真實的世界,「把真實的東西拍成是假的,把風景的焦點控制在畫面的一個小角落,」丹羽憲夫說,本城直季的風格立刻為日本攝影界投下了一顆震撼彈。
2006年,本城直季勇奪木村伊兵衛寫真賞(1975年設立,日本最大的攝影寫真獎),成為日本年輕世代最受矚目的攝影師。
做研發,新產品滿足需求
而藉由舉辦比賽,愛普生的研發團隊更直接面對到數位影像創作者的需求,不斷地修正產品開發方向。
「數位相機進步很快,相較之下,數位輸出技術卻是進展很慢,」黃東明分析,數位相機每年以近200萬畫素的更新速度前進,但是印表機的色階卻一直無法突破。
黃東明指出,長期以來,印表機一直無法呈現出黑白攝影的深度美感,再加上大家都認為印表機印出來的照片抗光性不強,放久就會褪色,造成印表機的數位輸出市場一直無法開展。
「愛普生是最早發覺到專業攝影師的需求的,開始把色階技術革新放在黑色的呈現上,」丹羽憲夫強調,愛普生率先在2005年推出K3墨水,三種不同的黑色墨水一舉解決了黑色色階不足,讓攝影師可以利用全新的墨水列印出高品質的黑白照片。
擁有媲美傳統銀鹽相紙品質的印表機之後,也為攝影藝術市場投下了一顆深水炸彈。
「過去大家都是以手工暗房洗照片的唯一性做為藝術價值判斷,現在數位輸出已經衝擊到傳統暗房,」黃東明分析,學習攝影20多年,他家裡的暗房早就被電腦與印表機所取代,連放在冰箱內的底片都在去年全部丟掉。
簡單說,數位輸出提供攝影師更便捷的洗照片管道。丹羽憲夫指出,很多人都把數位輸出當成複製品,卻忽略創作者可以透過輸出過程中的調整,呈現不同作品的藝術表現,讓更多人可以輕易地進行創作。
新商機,數位複製藝術品
近幾年,愛普生進一步嗅到藝術品的數位複製商機,也開始與各國的博物館合作,協助進行數位典藏與複製藝術品。
2006年適逢荷蘭畫家林布蘭誕生400周年,愛普生協助荷蘭的美術館進行一項不可能的任務,一鼓作氣把林布蘭散布在全球的276幅畫作,所有作品拍照掃描與複製出來,在荷蘭一次全部展出所有作品。
此外,愛普生也在日本將著名畫家東山魁夷的畫作進行複製,與台北故宮合作,把晉朝王羲之的《快雪時晴帖》等典藏藝術品製作成精美的複製品,讓更多民眾都可以擁有藝術複製品。
雖然每年愛普生都要花半年時間來進行百萬影像大賞的徵求作品與評審作業,投入龐大的人力與資源;辦公室貼滿收集而來照片的丹羽憲夫卻很堅持這項競賽必須持續下去。
「每次看到作品,可以感覺各國年輕人很努力透過寫真來表達內心的想法,引發創作的激動就是愛普生的責任,」丹羽憲夫感性地說。
台灣首位日本「森山大道賞」得主余德恩
《夢遊者》表達現代人枷鎖
25歲,卻刻意留一撮山羊鬍的余德恩,出門總是背著一台20多年歷史的俄國雙眼底片相機,說起話來不脫剛出社會的稚氣,偶爾還會害羞地笑起來。
很難想像,年輕的余德恩卻用比他年紀還要大的底片相機,拍攝《noctambulist》(夢遊者)的46張系列照片,在「EPSON百萬影像大賞」中,奪下台灣人有史以來第一個「森山大道賞」。
這也是余德恩第一次出國,更是他第一次拿到國際大獎。
在東京的頒獎典禮中余德恩從日本攝影大師森山大道的手中接下獎牌,直覺像是一場夢。
頒獎晚宴中,他緊張地到室外抽菸,森山大道一看到他,馬上走過來說聲,「加油!你很有創意!」當時只覺得腦袋一片空白;到現在相隔快兩個月了,余德恩還是不敢相信這位「只在教科書看過的大師」,竟然會在自己面前說話。
「余德恩的作品跳脫出既有的框框,」也是評審委員的森山大道,在零度的寒風中抽著菸評論,《夢遊者》直接表現出年輕人剛出社會,在面對現實工作與不斷消逝中的夢想之間糾結。
築夢想,相機兩年不離身
任職於廣告公司的余德恩,花了兩年時間帶著相機,用影像不斷記錄他內心的夢想。
在比賽截止收件的前三天,余德恩才匆匆忙忙地從百餘張照片中,挑選46張沖洗,然後花兩個晚上用掃瞄機把照片變成電子檔,再用印表機列印出作品,原本想要用醫療用的輸血袋來包裝這些照片,卻又擔心46個輸血袋太厚重,不便郵寄,最後選擇用塑膠袋綁上靜脈注射時用的橡膠帶,裡面裝了照片與藥丸。
「我用夢遊症的醫療學名noctambulist,要表達出現代人在夢想與現實之間的夢遊現象,」余德恩靦腆地回答,用塑膠袋裝照片與藥丸,是要傳遞每個人內心都是有一個很想達成的夢想。
余德恩的照片,總是給人希望、想飛的感覺,有些照片刻意弄得有點模糊,有些照片卻用高反差,或是一個人的跳躍剪影,奮力掙脫現實環境的枷鎖。
學設計,不顧家人反對
回到現實環境,余德恩的生活也跟他的作品一樣,不斷地擺盪在理想與現實間。
「我從小就知道自己想要做什麼,」余德恩國小開始學畫畫,國中喜歡看電影,高中念排行不是很前面的高職廣告科。
自幼學畫是一項很好的興趣,但余德恩卻是要把設計當成終身的職業。準備報考設計科系時,這一決定卻遭受到全家的反對,加上他又是家中長子,長輩不斷地以「學設計沒有前途,會喝西北風」「男生應該要念法商學院才有前途」,勸說他不要考設計科系,最後考上了基督書院視覺傳達系。
沒想到畢業後,他還是進入了廣告公司當視覺設計。並且慢慢培養出對攝影的熱愛。「但我不會想把攝影當成主業,因為這樣就沒有創意發揮的空間了。」
愛攝影,反映人生事物內在
余德恩很擔心攝影成為職業之後,每天為了生計,把攝影的樂趣消磨到蕩然無存,他寧可每天背著相機到公司上班,利用下班與休假時間捕抓畫面,「12張底片得花上一個多月才拍完。」
余德恩每天上班十幾個小時,不是面對電腦螢幕就是埋首畫圖,讓他很厭惡數位影像產品,「我沒有一台數位相機。」喜歡傳統底片相機的拍攝感覺,「快門的『喀嚓』一聲與底片細緻感光表現,更讓人覺得是在拍照,而不是操作電器。」
得獎作品《夢遊者》,就如同余德恩酷愛閱讀的人格分裂小說《第五位莎莉》的女主角莎莉.波特,一位生活乏善可陳的女服務生,居住在寂寞的大城市裡,卻又同是四種性格迥異的女人,在她的性格裡面可以看到藝術家、頑童與殺手等角色。
「真實的人生不就是這樣嗎?不斷地在工作、夢想、家庭之中轉換角色,」余德恩強調,唯一不變的是他對攝影的熱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