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1919年出生,年逾八十的名作家羅蘭談起旅行,她會像頑童似的,將所有記錄旅行的壓箱寶傾囊掏出。
翻閱一本本相簿,每張存留旅行記憶的相片旁,羅蘭總會細心填上文字,記下每段心情故事;隨手拿起旅行時音樂會的節目單,她也會指著封面上的人物告訴你,這是年輕時的著名指揮家祖賓梅塔(Zubin Mehta),「一提起旅行,我還好興奮!」羅蘭亢奮地說。
「祕傳一字神仙訣,說與君知只是玩」,從這首羅蘭最喜愛的南宋詩人陸游的詩句中,不難窺見這位頑童其實是位「玩童」。
1948年來台的羅蘭做了一輩子的廣播人。自謙總愛塗塗寫寫的她,已經寫了十餘冊的小說、散文。對1960~1980年代的年輕人來說,有新《論語》之稱的《羅蘭小語》,清新且深富哲理的筆調,曾吹撫慰藉無數的浮動心靈。
這位將旅行視做「跑壘」,自喻為球員欲罷不能的羅蘭,初次揮棒離壘卻遲至五十一歲。1970年,羅蘭應美國國務院之邀,憑藉在語言中心學習的兩年英文,單槍匹馬赴美參訪四十五天。「因為當時政府戒嚴,除非接受邀請,不然很難出國旅行,」她解釋。
此次美國行,為羅蘭增添百聞不如一見的信念。「親身去一趟,你會發現美國跟你想的都不一樣,」羅蘭說。
回國後,羅蘭將旅行過程隨想記錄成《訪美散記》,另外撰寫《詩人之國》;從傳頌的古詩詞中闡述中國的人生哲學,做為中美文化溝通橋樑。
初次跨出國門就單槍匹馬,羅蘭勇氣十足面對異地的陌生。自美返國途中,羅蘭接受先生建議繞道歐洲八國,再經由泰國與香港回國。初次出門就是個「大旅行」,羅蘭共走過十一國,二十五個城市,「跑壘」整整一百天。「我肯定自己可以一個人跑,沒有一點困難,也不會搞丟,」她笑著說,從此她特別喜歡獨遊。
初嘗旅行滋味,羅蘭就愛上旅行。一直任職於警察廣播電台的羅蘭,總是不願納入公司編制,即使可享有更完善的福利制度,羅蘭依舊不為所動。「因為一旦納入編制變成警察,就不能出國玩了,我才不願意呢!」羅蘭笑說,她一生最大的成就是不曾被錢拴住。
不願被錢拴住的羅蘭,是因為她將人生視為一趟豐富酣暢的旅行。她曾寫著,「造物者差遣人類到這世界來,是為了陪祂看看這個世界。即使是奔勞辛苦,也都是為了這趟旅行而支付的代價。如果你不欣賞這世界,那太可惜了!」
但羅蘭熱衷的卻不是旅行的「目的地」,而是「途中」隨處激發的豐富幻想。「羅蘭是真正懂得旅行的人,」名書法家董陽孜說。
上了飛機,羅蘭絕不會仰頭就睡。睜眼望去,窗外的雲端讓羅蘭幻想著,那兒有個仙人村落,故事正在上演;低頭看見馬來西亞的菱形版圖,建築物屋頂構築的紅綠色塊,在羅蘭眼中成了悠游於熱帶海洋的繽紛熱帶魚。「所以我女兒總跟我說,為什麼我什麼都看得見,她卻看不見,」她笑著說,旅行中很多感想和快樂都是從感覺出發的。
即使揮棒跑壘的快樂很誘人,羅蘭卻從旅行中悟出「家」才是最終「本壘板」的道理。
九年後,羅蘭進行人生第二次大旅行。六十歲的羅蘭獨自在紐約租了房子,住了近三個月。旅程倒數第二站,拜訪客居於北卡羅萊納州的作家沈櫻。適逢聖誕節,街道上滿溢著過節的歡樂。「雖然朋友照顧得無微不至,但我就是不由自主地想家,想在自己的家中過節,」她說。
家才是旅途中最終溫暖的堡壘。「覺得外面很好,但都沒有家好;沒有家的人旅行是流浪,有家才有快樂的旅行,」她語重心長地說。
仍然等待下一次旅行的羅蘭,暫時將旅行的哲學套用在這塊她最熟悉的土地上。
旅行就從生活出發。羅蘭經常心血來潮,一個人跳上公車「旅行」到西門町、故宮博物院、中央圖書館。「不是出國才叫旅行,走路回家也是一種旅行,」她說。
其實,羅蘭心中還有一條未完成的夢幻旅行線。這條自東歐延伸至蘇聯的旅行線,是羅蘭從觀看音樂家紀錄片中得到的靈感。她解釋,以前著名的音樂家如莫札特、李斯特,都是搭乘馬車沿著這條路線,旅行、演奏。
相信生涯不能規劃的羅蘭,也不急著規劃這趟旅程。「意願是老早就準備好的,只要準備健康、一點點語言和知識,再帶著欣賞之情,機會一來就隨時出發!」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