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許多系上同學一樣,林依瑩在大四那年決定報考研究所,只是,當身邊同學紛紛為了準備考試而報名補習班時,她卻發現自己竟然「沒習可補」,「我要考社會福利研究所,可是當時台中的補習班全都沒開這種課程,太冷門了。」
社福所畢業,繼續攻讀博士學位,如果依照學長姐的腳步,此時林依瑩應該開始在大學任教,逐漸走向平順的教職生涯。只是,這回她又不願留在學術塔內,而是跳進第一線的社福工作領域,加入弘道老人福利基金會。「社工重視服務精神,學歷無用。不過,我對社會福利有些想法,這些想法需要多一點的學理基礎。」當然,她的理想也不是待在校園就能實現。
活得下去還不夠
林依瑩觀察,台灣社會對於弱勢族群的照顧,只是讓這群人「活得下去」。「這是基於施捨心態、救助心態。」她相信,訴諸悲情的「求救式」募款,不是社會福利的唯一出路,「我要用『福利經濟學』的理論,讓社福團體的角色轉變,不再是人們眼中的施捨對象,而是有助於國家經濟分配效率化的重要關鍵。」
或者該說,存在於林依瑩腦海裡的,是一個「為了國家經濟,人們會把照顧弱勢視為理所當然」的烏托邦。「這麼一來,弱勢族群也才不會只是活著,而是可以更有尊嚴的生活,不被當成一種社會包袱。」她說。
非常烏托邦的夢想,不只需要仰賴經濟理論的實現,林依瑩面對的更大挑戰,是價值觀的正面衝突。
堅持不打悲情牌
「前幾天,《一步一腳印》節目報導我們的一個志工站,一群平均年齡78歲的老志工,很陽光的故事,讓人看見老人的生命價值,播出之後迴響不少,但是第二天,沒有捐款進來。」林依瑩有些遺憾,不是因為沒有捐款,「罹患罕病的高雄羅倫佐三兄弟的故事一播出,立刻湧進千萬捐款,這代表台灣人有愛心,但是,只會對悲慘的故事感動。」林依瑩解讀,這是因為人們總是把「公益」與「憐憫」畫上等號,伸出援手的動機,多半只是基於同情。
在弘道老人基金會服務,林依瑩看過太多悲慘故事,「只要其中一個案例被報導,或許就能募得巨款,但我並不打算這麼做。」她堅持要用光明面來觸動人心,「曾有一名妻離子散久病厭世的獨居老兵,處境很慘,但我們一直等到幫他走出陰影,開辦個人畫展時,才正式公諸媒體,讓他穿得體體面面的、有自信的站在鏡頭前面,我們要讓大家看見他的價值和笑容,不是用他的愁容來取得同情。」
公益事業的經營並不容易,尤其,當你還希望捨棄掉悲情、憐憫的元素時。林依瑩承認,自己在剛剛接下執行長的職位時,的確遇到募款中斷的問題,「但我始終相信,只要持續和社會溝通理念,人們的想法是會轉變的。」如今基金會的運作已能收支平衡,「而且如果把政府欠我們的錢也算進去,搞不好還有一點小小的獲利喔!」
企業捐款心態不健康
關於政府欠錢的問題,林依瑩不願多談,只是淡淡地說:「可能因為大家都缺錢,政府委託我們做的專案結束後,有些錢可以一拖就是一年多。」不過,相較於和社會溝通理念、和政府部門打交道,真正讓林依瑩備感挫折之處,則往往來自於企業界對於公益的錯誤認知。
「很多企業會來找我們合作,但其實心態都不健康。」她舉例,有些企業捐出款項的用途指定限於一場園遊會,「他們要求我們『動員』一群老人過來,讓媒體看見他們和老人的互動。」另外,有些企業雖然會號召員工參加「一日志工」活動,卻不願接受兩小時的行前教育,又要求我們必須提撥預算製作印有公司名稱的背心,「他們說,這樣才能被人看見。」林依瑩坦承,面對這些不健康的要求,心裡有時真的會有點不爽,甚至打算乾脆放棄整個活動。
「當然,台灣社會裡還是有很棒的企業。」話鋒一轉,林依瑩的語氣溫暖起來:「就像嬌生公司,他們做公益不求曝光,捐款也不指定用途。不但很認真的接受行前教育,而且連總經理都捲起袖子、褲管,親自幫獨居老人打掃環境。曾有一個阿公興奮的對我說,四、五個留美碩士正在他的破屋裡,一起跟他聊天喝茶,還幫他掃地哩!」
好像真的看見阿公在笑一樣,林依瑩說:「你看吧!老人不會總是死氣沉沉,不是不能樂觀,只要我們對他的心態不是基於憐憫施捨,不要老是一副『給予者』的姿態,他們也可以很興奮的面對自己的生活,可以充滿朝氣,找到自己存在的意義,這才是真正的『照顧』啊!」
社會的、政府的、企業的,面對一籮筐的困難問題,林依瑩還是堅信自己心中的烏托邦並不是空談:「現在開始,我要加快腳步,台灣的老人愈來愈多,我得趕緊讓大家用更健康的心態面對老人社會。」說法有些唐吉訶德式的捨我其誰,天真?夢想?又如何呢?今年,林依瑩的重要計畫是帶著一群阿公阿媽,騎上機車環島一周,夢想夠猛,才有實現的意義。
林依瑩 34歲
◎弘道老人福利基金會執行長
◎逢甲大學合作經濟系畢業
中正大學社會福利研究所博士生
◎曾任台中市政府老人福利促進委員會委員、行政院長期照護規劃小組財務研究員、
國民健康局「社區癌症防治宣導」評選委員、彰化縣政府安養護機構評鑑委員
◎青輔會第一屆青年公共參與獎NPO經營入圍、中央社評選2006十大潛力人物(公益社服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