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書的緣起
問:這幾年來,整個社會大環境有了相當大的轉變,去年坊間出了不少對兩位蔣總統事蹟的撰述,身為蔣家人,你個人的體驗是什麼?
答:以我的解釋,我們眼前所看到的並不是歷史,三、五十年後史家所評斷的才是歷史。面對坊間許多對兩位老人家作不實評述的出版品,這種從謀利的角度,藉他們老人家之名,來圖一己之利,對作子女的來說,除了感到心痛之外,也很反感。我認為要人在時講話,人不在了才來自我標榜、自我彩排,從我的價值觀來看不以為然。
問:你出版「點滴在心頭」這本書,寫兩位蔣總統的小故事,有沒有什麼特別的意義?
答:今年是先祖逝世二十年,先父逝世七週年。特別是過去七年中,外界對老人家雖然說有褒有貶,但敢於挺身而出的人可說是愈來愈少了。
去年時,我便想到是否可以由過去在先祖、先父身邊的侍衛、工作的伙伴來口述,比較客觀。在被訪的對象中,尤其是跟隨過祖父的,這些長輩的年紀都相當大了,有的近九十高齡,如果現在不能記錄下來,將來在資料蒐集上便會更加困難。
問:你期望讀者怎麼看這本書?
答:我個人希望讀者能用當時的眼光來看待這段歷史,而不是以現在的眼光來衡量過去。
問:剛才你說坊間有些報導不正確,你清不清楚錯誤的程度?
答:並沒有都看過,就看過的來說,其實不能說完全不正確或完全捏造。但那些文字傷害最大的,不是那八成的真,而是那兩成的假。因為全部都是假的,就沒人看了。
談經國先生
問:你對經國先生在對台灣的貢獻上印象較深的是?
答:我想是他的「無私」。他是幫商人賺錢,但他不往來。除了注重國家整體經濟的提升外,也非常能體恤一般民眾的需要。
我曾經在飛機上和一位王先生聊天,他十分感念十大建設對台灣的助益,但他又說:「如果當初經國先生能把台北市的捷運做好的話,我們就更能安居樂業了。」
有人說以前的環境比較單純,其實國家的處境沒有一刻是單純過的。以捷運來說,或許沒有早一點做是不盡周全,但並不是說當年做了就不會有任何問題。不同環境下有不同的考慮重點,但關鍵應在做事方法對不對。
問:一般人對經國先生印象最深的,是他對民主憲政的堅持,例如解除戒嚴、開放黨禁等,對日後的民主發展立下了根基。而當年「遠見」雜誌訪問經國先生時,他特別強調「憲政體制是不可變的,民主應建立在法治的基礎上」。就你的了解,經國先生當年在民主憲政方面,是不是已有規畫好的藍圖?
答:到他辭世前,他的規畫一直是很清楚的,目前混沌的狀態並不是延續下來的。
先父憂國憂民是事實,而「主權在民」則早在先祖實行憲政開始就一以貫之,才會有今天的結果。父親在的時候,我常覺他必須負擔如此重的責任,特別是後來身體的緣故,實在是一種沉重的負擔,當然也可能有些地方因此而不盡周延。但由於他的離去,使得不該他負的責任就不應由他來承擔。
另一方面來說,他老人家如果真能夠再多活五年,我想整個局勢當不致於變化得這麼快。他是非常堅持原則的人,許多事情如果原則堅持住了,或許就不會那麼難以掌握。這是我個人主觀的看法。
問:身為一個國民黨黨員,對目前黨的一些問題,你個人的看法如何?
答:我認為「時代在變,環境在變,我們也應該要應變」,但應變並不是被牽著鼻子走,還是應該要設法去教導、影響某些情況,並導正不對的事情,就像一個家庭一樣,家教是重要的,是非應講分明。先父講的「應變」,是要去了解這個變化,而不是隨波逐流。
問:就你所了解,經國先生的構想是希望國家走到什麼方向?現在的情況是不是有了偏差?
答:我想這是見仁見智的,我不敢用「偏差」來形容,但就承襲的庭訓和個人的體認來說,的確是有出入。
問:你認為台灣目前的發展是否仍在延續著經國先生時代的方向?
答:很難說。
談方良女士
問:能不能談談你的母親?她對你的影響是什麼?
答:母親是身教重於言教。她非常的淡泊和儉樸,這是最令我印象深刻的。她可以算得上是寵愛我們,但不是溺愛。
她對許多問題,我相信她非常了解,有什麼委屈,她都是放在心裡,從來不去講,我隨侍在她身邊,很能體會。我想她是一個「比中國人還要中國人的母親」。
問:方良女士目前生活狀況如何?
答:她生活一向單純,年輕時常到三軍托兒所等地方參與公益活動,現在就是深居簡出地過日子。我對不能隨侍在側,她老人家也相當地體諒子女的難處,這是不容易的,這就是她的偉大。
問:目前身體如何?
答:我真的要感謝上帝的恩典!上回母親中風狀況並不好,不能動手術。她的病情是四肢癱瘓,但腦筋很清楚,原本醫生預估只有一0%恢復的可能性,經過醫護人員細心的照料,目前可以說是完全復原了。而今年是她八十壽誕,大體上說來是相當不錯的。
問:在經國先生過世的這七年中,她是如何讓自已堅強的去處理周遭的這些變化?
答:這些年的轉變衝擊的確很大,說實在的,我並不能完全體會在這樣的變化中,她是如何調適的。要是我自己的話,可能早就禁受不起了。
問:前陣子傳說方良女士想回家鄉看看,你認為可能性大不大?
答:有人說她回去過,這是不正確的。
我曾和母親討論過這個問題,她也不反對,但畢竟時隔久遠,母親從小是個孤兒,是由姐姐一手帶大的,現在姐姐也已經過世了。加上上回中風的緣故,呼吸道也不太好,有氣喘,實在不適合長途旅行。
不過母親如果真的能去,也沒什麼不可以去,而我一定會陪她回去看看,但目前尚沒有這個計畫。
談蔣宋美齡女士
問:許多人也相當關心蔣夫人的狀況,你和她最親近,能不能談談她目前的心境?
答:祖母的確對我最疼愛。她現在仍常憂國憂民,小輩們總勸老人家處以寬心,我總覺得她確實有她的歷史定位,而世俗的事應該由我們來做。她過去在抗戰時期投入保育院。遺族學校,以及照顧傷患工作,到台灣後,從華興中學、醫療團,到婦聯會,在公益事業上也投注不少心血和時間。如何延續她的德業,是我們後輩現在該努力的。
我和祖母談話時,她還是時時念著要照顧這些窮苦、殘障的人。
她現在的精神、身體都很不錯,有時候也下象棋、玩Gin Rummy,輸贏兩塊錢,她都把這錢捐做公益。如果每一個人都能如此,我相信這世界就會太平得多了。
問:我們知道她經常閱讀,最常讀哪一類的書呢?
答:比較常看信仰、哲理方面的書,其他也有所涉獵。上回她生日,我去看她時,她還跟我說:「你如果想要為上帝工作,首先要能無我。」
這句話的境界太高,我想現在社會上自我的人太多,能夠多替人想一步,就更往「無我」接近了一步。
問:身為蔣家一分子,你如何規畫自己的未來?你期望外界如何看你?
答:我不否認自己成長在政治家庭,但我從不把自己當作是政治人物。
內人曾對我說了個比喻,很有意思:「你是個門神,自認自己在門外,可是別人看總認為你是在門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