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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民族工業-薪傳台灣競爭力

林文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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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文玲

1994-01-15

瀏覽數 13,450+

新民族工業-薪傳台灣競爭力
 

本文出自 1994 / 2月號雜誌 第092期遠見雜誌

九0年代的台灣經濟,憂患不斷。患寡,也患不均;患對日逆差逐漸擴大,也患海峽兩岸貿易順差日益增加;患資金氾濫、金錢遊戲死灰復燃,也患資金外移、產業空洞。

驚弓之「島」,報紙上的嘲諷文學如此形容一九九三年的台灣。

「失去的台灣第一」,隨著鞋子、成衣、電話機、自行車、雨傘等王國的易主,這個稱呼也幾乎成為國內老嫗皆知的詞句。

改寫台灣第一的內涵

產業外移加上投資不振,曾經昂揚高亢的台灣奇蹟,霎時低調下來。

然而,也許是突破犯難的海島性格,在翻天浪濤與重重陰霾之下,台灣正在重尋新座標。

十二月底,資策會結算了去年度資訊業的總成績,總產值突破百億美元,其中有六項高居世界第一;監視器、主機板、鍵盤、影像掃描器、滑鼠、電源供應器。其中,主機板與滑鼠的世界占有率,超過八成;而監視器與影像掃描器,也囊括了全球一半以上的市場。

「台灣第一的內涵,正在改寫!」公平會委員,同時也是產業學者王弓指出。

在傳統產業中,揮別自行車王國,自行車業者卻在高價位市場闢出新的世界第一;而石化三次加工業雖然風光不再,但昔日的根基,讓二次加工業克紹箕裘,PU合成皮擁有稱冠全球的產量。

昔日技術仰人鼻息的產業,情勢漸漸也有所扭轉。代表作之一是,機車業擺脫二、三十年來日本人的控制,自主技術、自有品牌,不但縱橫台灣大街小巷,還馳騁進入歐洲市場。

而在一片外移聲中,也有產業不為所動地繼續揮灑大型投資計畫。石化上游的輕油裂解廠、鋼鐵業等,都展開了百億的擴建鴻圖。而箇中翹楚,是關鍵性零組件之一的半導體業,不但首創世界專業代工製造的典型,而且在去年以近八成的成長率,睥睨全球二九%的水準。

「台灣經濟發展,已經步向新的境界了。」經濟部次長楊世緘宣稱。

似乎是個定律,中國的工業演進,總在憂患中成長。從民國初年,為抵禦列強殖民地經濟的入侵,中國萌發民族工業的幼苗,由紡織、麵粉等產業開展近代工業雛形;到了台灣,為了累積外匯,實施進口替代,同時,為了與外來產品與資本相抗衡,若干關連效果較大的產業(如家電、汽車),再度以民族工業自許。然而,隨著經濟環境的變遷,今日,民族工業一詞,必須被重新賦予意義。

新優勢產業成形

不同於過去以固守國內市場、蓄積資本為目標,台灣這個外向型的經濟體,早就以全球為戰場,以競爭圖生存;而自由化的世界性浪潮勢不可擋,更促使國際間的競賽層次不斷升高。台灣產業在結束過去賴以建立世界第一的低勞動成本時代後,只有選擇比拚技術和品質的發展方向。

新民族工業,是能發揮台灣的優勢條件,而在全球市場上具技術和品質競爭力的產業。

台大經濟系教授陳正澄分析,台灣現階段的優勢來自幾方面;過去四十年所建立為數眾多、彈性而靈活的加工體系;從教育體系與企業界培養出來的工程師與技術人力;企業家的創業精神;累積多年的資金實力;以及還算稱職的公共建設和政府決策。

於是,以產業體系為基座、高階人力資源與創業精神為梁柱、資金為血肉,新優勢產業廓然成形。

「台灣必須放棄labor-intensive(勞力密集)產業,發展infrastructure-intensive(基礎結構密集)產業。」從事半導體業的華邦電子總經理楊丁元觀察。

從學理來看,美國競爭策略大師麥可.波特分析,世界各國具有競爭優勢的行業,都有由廠商、供應商、客戶共同構成的「群集(Clusters)」,透過上下游之間緊密地連結與互動,不斷激發出新產品與新技術,使產業經常保有高度創新的實力。

「群集」效果

驗證台灣現階段實力較強的產業,與「群集」的理論不謀而合。「愈是複雜,整合性愈高,倚賴整個體系運作的產業,實力愈強。」工業局組長鍾自強發現,一些加工過程較短的行業,都逐漸在台灣衰退。

若要在台灣經濟的版圖上,畫幾株根深柢固的產業大樹,有石化上中下游體系、電子資訊體系,以及機械及零組件體系。從勞力密集的裝配與加工開始,成衣、鞋子、螺釘螺帽、電子零件等,到石化原料、家電與電腦、工具機,以及運輸工具等,資本與技術相對密集的產品,中小企業層層疊疊,構成台灣在這幾個領域中,彈性而完整的支援系統。

以台灣新的世界第一--主機板為例,「從新竹、桃園一路走到台北,大部分零件就都齊備了。」弘碩電腦總經理童子賢說道。另一個世界第一--PU合成皮,以成熟的石化加工業(如染整、紡織、樹脂等)為支柱,龐大的鞋業為腹地。新民族工業,密結台灣昔日的明星產業(見表),更形枝繁葉茂。

群集的效果,讓台灣產業具有生產的規模經濟,以及就近即時配合、降低成本的優點。

但也因為廠商眾多,又喜歡一窩蜂跟隨潮流,落得互相殺價競爭,「很快就把產品做得不賺錢。」飛利浦全球視訊中心副總經理陳亦誠指出。不像日本人擅以產業協議來維持市場行情,台灣廠商自己競爭的結果,必須一方面薄利多銷擴大市場規模;二方面不斷壓低製造成本來創造利潤。

於是,台灣產業在刻苦中鍛鍊出獨特的製程技術,配合客戶需求,可以大量也可以少量多樣,而且價格具有國際競爭力。在許多變化迅速的行業裡,台灣產品的廉價,還是帶動全球產品普及率的功臣;最明顯的例子是個人電腦與周邊產業,台灣幾乎是世界電腦平民化的驅動力,「做得又便宜又好。」明碁電腦總經理李焜耀讚道。

「這是惡性競爭中好的一面。」PU合成皮業者尚鋒興業總經理游文雄苦笑道。

螞蟻雄兵似的體系,使台灣產業無法像新力或IBM一樣,成為獨領風騷的產品定義與創新者,但卻發展出一個隨市場潮流發展的流動型態,「一步一步很踏實,不好高騖遠。」工研院電子所所長邢智田直以「好極了」來形容。

人才也是關鍵

在新的台灣優勢中,人才也是個絕對關鍵的因素。

國內以實用為導向的教育政策,多年來培養了大批理工科系的人才,適時加入製造力提升的行列;「台灣工程師,既敬業又廉價。」聯華電子總經理宣明智認為。

另一個原因,則拜企業界一直引為心腹大患的跳槽與自行創業風氣所賜,使產業生力軍不斷衍生。

審視台灣目前的明星產業,幾乎都有一個被戲稱為「人才訓練所」的龍頭老大,如宏碁之於電腦主機板;南亞之於PU合成皮;全友之於影像掃描器;聯華電子與台灣積體電路之於半導體業。

往壞處想,跳槽造成企業技術外流和競爭壓力;但從另一方面看,都也造成了產業技術的擴散,以及市場的加速發展。技術擴散後又相互競爭,變成生生不息的技術改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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製造力的提升,使台灣的看家本領,從過去打人海戰轉為技術戰。以半導體而言,從原料到成品,需要超過一個月、一百五十個過程,國內不但可以接各式訂單,而且良率普遍超過九成,堪稱世界一流的水平。再如電腦業中產值最大的監視器,內含八百個零件,機車業有一千個零件,台灣如今都已不需仰賴外來技術。

「馬步蹲久了,自然有點功力,」學者王弓打趣道:「以前只夠格做一百個零件的產品,現在慢慢也可以做一千個零件的東西。」

長於製造,使台灣產業專攻數量龐大的大宗商品市場,因而也始終扮演著市場追隨者的角色。但也因為如此,「台灣靠著「量大」,開始供養得起研發費用。」工業局的鍾自強認為,儘管目前許多企管理論強調市場區隔與利基市場,但台灣爭取數量仍有其階段性意義。例如,機車業的技術自主之路,二十年前就開展,但直至前幾年,國內市場大規模成長才開花結果。

以擴大市場栽培研發,東南亞和大陸市場是不可輕忽的力量。電話機業和鞋業到海外設廠,仍向國內購料,結果帶動半導體業和石化中游廠商更大的銷路;而主機板與監視器業者將低階產品線外移,讓企業在低價位市場仍有利可圖,轉而支持高階產品的開發,兼擁高低價位市場。

金錢遊戲正面影響

企業重視開發,除了市場的因素之外,幾年前國內的資金氾濫,也提供了推波助瀾的力量。

「公司股票上市之後,我們開始有勇氣嘗試研發。」正自行開發超細纖維的尚鋒總經理游文雄表示。

而科技業許多廠商,特別是半導體業,在幾年前利用資本寬鬆之際,不斷發行股票籌措資本,一度被外界以「股票換鈔票」相責。但業者都也利用這些資金,挑戰新製程技術和擴充新產品設備。

「有人在金錢遊戲裡做錯事,有人都因此走對了方向。」台灣國際標準電子總經理毛渝南認為。

台灣產業正在脫胎換骨,新的面貌是資本密集和技術密集。但最大的挑戰,也來自於能否建立資本和技術雙重密集的關鍵零組件產業。

近年常被廣泛討論的「雁型理論」揭采,世界各國的發展先後一如雁群飛翔,保持順序與等距的關係。而留意台灣產業的轉型不難發現,國內幾乎亦步亦趨地踏著日本的腳印前進,發展日本過去的優勢產業。唯一不同處就在,台灣的關鍵性零組件至今未能生根,仍仰賴日本供應甚多。

例如,國內主機板居世界之冠,但記憶體和中央處理器都須進口;占監視器一半成本的映像管,有六成仰賴日本;筆記型電腦世界占有率已超過兩成,但所需的液晶顯示器(TFTLCD)依賴猶深;此外,機車化油器、汽車引擎、冷氣機壓縮機……,都是關鍵而附加價值最高的部分,但國內基礎都極為薄弱。

「產業的命脈都操縱在別人手裡,」工研院院長張忠謀擔憂,國內缺乏類似日本的大型財閥,來承擔開發和生產風險,使關鍵零組件的發展進度緩慢:「政府產業政策應多負起這方面的責任。」

期待政策配合

事實上,國內許多關鍵零組件的研發,已經進行多年,但有些技術未臻成熟;有些政府科技單位研發的技術移轉民間成立公司時遭到阻力(業者認為會造成不公平競爭);有些則剛剛起步,資本實力不夠,還不能大量供應。

就在這個青黃不接的時刻,許多擁有關鍵技術的國內外業者,紛紛在國內登記技術與產品專利;外商在關鍵零組件的專利,比國內廠商高出近十五倍。結果造成業者在研發時,動輒侵犯到別人的專利,「中央標準局審核太鬆。」多位業者指責,培植國內關鍵產業,政府部門問缺乏共識。

鞏固資本和技術優勢的障礙,還來自土地和資金成本過高。地價飆漲早已是不爭的事實,貸款利息居高不下,「台灣借錢的成本是日本的三倍,韓國與新加坡的兩倍。」旺宏電子總經理吳敏求背得如數家珍。這對需要大面積廠房、高折舊設備的關鍵性產業,造成沈重的負擔。

蛻變的過程,喜悅中總是夾雜著痛苦與艱難。

一些產業界人士清楚記得,二十年前台灣開始構想發展電腦業時,引來日本人的訕笑,認為台灣頂多能賣賣塑膠殼,但這個預言畢竟沒有成真。

而也因為幸未成真,如今政府揚起大旗,準備發展六十六項關鍵性零組件、十大新興工業(如通訊、航太等),看來並非遙不可及。

但當務之急是,政府和民間得齊心跨越眼前的障礙,繼續前行。「我們總不能一直撿別人(日本)不要的,何況後面(東南亞、大陸)追得很快。」學者陳正澄評析亞太經濟的「雁型」發展型態。

雁陣正自前行。而台灣未來將位居何處?超越的領銜者?不進則退的落伍者?或脫隊的孤雁?答案在此合力一擊中。

經濟部次長楊世緘:產官合力闖新局

五、六年前,談到台灣經濟,用的全是外移、出走、衰退、空洞化等字眼,氣氛十分悲觀。事實驗證,還是有很多企業留在國內,很多企業雖然到海外投資,仍然在國內繼續發展,海內外連線作業,不但沒有衰退,還擴大了事業規模。

經濟發展是階段性的,並不是以前環境好,現在不好.而是我們的產業面臨新的境界,要往高品質、高附加價值的路去走。

我們一直覺得,天底下各行各業部是有前途的,只看有沒有本事去做,如何把新的科技加到這些傳統產品,過去幾年工業局朝兩個方向去布局:

第一,鼓勵各行各業推陳出新。例如,推動關鍵零組件、新與工業以及傳統產業改良。

第二。功能性的產業提升措施,所謂功能性,就是推動自動化、品質、工業設計能力,以及技術人才培育的工作。

以前,政府推行獎勵投資條例。是鼓勵特定行業。只要你生產特定產品,即使只是上上螺絲釘也可以,因為當時是無中要生有。現在的促進產業升級條例,是鼓勳業者做功能的改良,不問你從事什麼行業,只看你是不是做人才培訓、防治污染、研究開發、自動化,完全是工業升級為導向。

政策側重人才技術

大環境變了,自由化之後,產業要從高度保護,調整到相當開放,來因應國際競爭壓力。

工業發展的基本政策,其實滿簡單的。就是如何讓產業長期處於競爭壓力之中,而政府則要幫忙不斷往裡面注入人才和技術。一邊是競爭壓力不斷迫使企業改善,一邊人才技術不停支援,產業就會一波波往上升級。在國際間就會有相當競爭優勢了。

所以,政府對成熟一點的產業,可以讓業者多承擔點壓力,對年輕一點的,多灌溉一些人才和技術的資源。

以前,政府對汽車工業的保護政策,就只是把大門一關,人才技術並沒有給予支援,所以汽車業進步得慢;後來,汽車發展方案推行,才開始有些改變。一方面逐漸開放市場給業者壓力,關稅從六五%降到三0%,也開放歐美小汽車進口,而汽車業在壓力下,選擇的卻不是關廠,而是投資,以提高競爭力。

而另方面,政府也對業者輔導協助培養人才、開發共用引擎,還把車輛測試中心建立起來。一方面開門讓壓力進來,一方面幫業者建立實力。結果,進口車一度占領五0%市場,現在又退回只剩二五%,這段過程中,汽車業都進步了。

再看成衣和鞋業,它們向來都直接面對國際競爭壓力但政府人才和技術注入得不多,所以在前幾年勞動成本提高之後,優勢就不見了。

新境界要有新布局,不分各行各業,企業要預備好承擔競爭壓力,政府則做好人才技術的供輸,一起為升級而努力。

(林文玲採訪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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