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20年來,中國大陸草根環保力量崛起,改變許多無法改變的事。 環境好壞,和每個人都有關係,唯有公眾參與,才有力量。
監督政府〉民間草根的力量已在大陸崛起
距離上海車程一個半小時、人口約100多萬的江蘇省啟東巿,就在近年發動一起寧靜革命。
2007年,亞洲最大造紙廠,日本王子紙業,在江蘇省南通巿積極爭取下,正式在當地破土動工,總投資額19.8億美元。 南通市政府為了解決王子紙業每日產生的15噸達標廢水,計劃透過100多公里超長管道,排入啟東巿的黃海大灣泓水域。
2009年中,啟東巿民知道消息後,有人研究法律、有人和政府溝通、有人發放文宣、有人則在網路發起討論。發起者之一,現在上海工作的陸錦松說,當初排廢水決策並沒取得居民同意,於法不合;況且,啟東周邊海域已嚴重汙染,不能再惡化下去了。2010年,迫於各方壓力,南通巿改變計畫,排汙管不從啟東入海。
監督企業〉發起「毒蘋果」運動,抨擊企業社會責任
美國蘋果電腦引發的「毒蘋果」事件,則是監督企業的例子。2008年,蘋果iPad、iPhone在大陸熱賣,蘇州供應商聯建科技的員工,卻因長期暴露在有害氣體下,健康遭受影響。隔年4月,自然之友、公眾環境研究中心、達爾問環境研究所等30多家環保團體聯手,陸續發表多份《IT品牌供應鏈重金屬汙染調研》報告。
他們和20多個IT品牌進行溝通,包括松下、日立、SONY、聯想、海爾、三星等大廠,唯獨蘋果拒絕回應,原因是保密供應商名單是政策。公眾環境研究中心主任馬軍,便聯合其他組織,發起「毒蘋果」運動,抨擊蘋果沒有善盡監督供應鏈的企業責任。2011年9月,蘋果受到各方壓力,沉默了一年半,終於和大陸環保組織接觸,並要求旗下供應商生產過程必須符合環保與勞工條件。
民間環保力量甦醒〉從自身做起,貢獻一己之力
阿拉善,是內蒙最西部的一個盟。因過度放牧導致沙漠化嚴重。近年來,當地沙漠正以每年20 公尺的速度向東南推移、每年1000 平方公里的總面積擴展,農民、牧民生活遭受到很大影響。
2004年,在多位企業家奔走下,成立阿拉善SEE生態協會,許多兩岸企業家加入,如今成效浮現。
從阿拉善左旗巴彥浩特鎮驅車往北,一整片光禿禿荒漠開始長出低矮的霸王灌木,防風固沙的天然屏障梭梭林帶也正恢復。「因為改採管溉,減少地下水用量20%~30%,」現年48歲,吉蘭泰鎮沙日布林都嘎查黨委書記周宗銀計算。
據中華環保聯合會《2008中國環保民間組織發展狀況報告》統計,當年大陸已經有3500多個環保組織。其中政府發起的1300多個、學校團體1300多個,民間自發的有500多個、而國際環保組織駐大陸機構也有90多個。
「民間草根組織成長迅速,三年增加300多個,」這份報告指出,北京、廣東、湖北、雲南、西藏、新疆等地,尤其積極。
台灣綠色公民行動聯盟理事、大陸自然之友城市固廢項目顧問賴偉傑說,過去已開發國家都是環境或個人遭受損害,使得環保意識抬頭,大陸除此之外,還有知識分子的發起。
1991年,遼寧盤錦巿黑嘴鷗保護協會成立,是大陸第一個民間發起的環保組織。發起人、《盤錦日報》記者劉德天,當初是為了保護珍貴鳥類黑嘴鷗。
兩年後,自然之友在北京成立。創辦人共有四人,包括梁啟超孫子、全國政協委員梁從誡、東方雜誌編輯梁曉燕等。梁曉燕回憶,當時她因編輯《增長的極限》中譯本,開始認識環保運動,時常和梁從誡討論;之後她旅行大陸,看到各地發展經濟,破壞大自然,興起想為環境盡點心力的想法。
民間環保組織1.〉開始發揮影響力,改變政府決策
草根組織發揮影響力。繼自然之友1990年中期,保護滇金絲猿及藏羚羊運動後,2000年,都江堰原本預計興建楊柳湖電站,但因媒體大量報導,將會危害生態,最終被時任四川省委書記的張學忠叫停。之後,民間環保組織透過輿論施壓,改變政府決策。
漸漸地,關注環境議題的人變多,愈多環保組織成立。2006年前還是環保記者的馬軍,抱持「知情權是公眾參與的第一步,接著才是參與權、及司法救濟權」的理念,決定創立公眾環境研究中心。他陸續公布大陸水汙染、空氣汙染地圖,滿足民眾知的權利。
2009年設立的達爾問求知社,從研究與普及環境知識著手。北京大學中文系畢業、《光明日報》記者馮永峰,結合志同道合朋友,創立達爾問,追求環保真相。達爾問設有三大研究中心,其一、城市環境品質檢測與研究中心,專門檢測空氣、幅射、水的品質;其二、中國環境現狀調查中心,專門調查大陸各地環境汙染事件,協助受害者保障自己權利;其三,舉辦各式講座,充實學員環保知識,並實地走訪各地結合所學。
成立於1998年10月的中國政法大學環境資源法研究和服務中心,又稱汙染受害者法律幫助中心,從司法救濟權著手。
1995年,中國政法大學教授王燦發在報上看到,江蘇邳州農民養殖的魚鴨,因為附近工廠污水,全部死亡,使得農民負債累累,法院卻不受理。為此,他主動免費提供農民協助,並打贏了官司。因此創立這個法律中心,免費提供專業律師服務。
2.〉愈來愈強調「地域性」 地域性
也是重點。曾是攝影記者的霍岱珊,因為關心自小居住的淮河汙染,2003年創辦淮河衛士組織,吸引1000多名志願者監督淮河。他的行為被稱作「國家環保部放在淮河的一雙眼睛」。
自由攝影師王久良,長期關注北京垃圾問題。繼《垃圾圍城》攝影作品後,他常前往北京各大回收站、垃圾場,收集垃圾,藉此告訴人們浪費的情形有多嚴重。
近年來,已有愈來愈多人從自身開始做環保。孔子第76代後人、綠色帳戶創始人孔令韜現年27歲,他從就讀上海大學歷史系一年級開始,就實踐環保。他創辦綠色時尚聯盟社團,帶領社員一同回收廢電池,之後又回收廢紙、手機、汽水瓶、利樂包裝等。
從2008起,他更進一步在上海推行綠色帳戶行動,至今已有2.5萬人持有這本帳戶。同時,他在上海各區,設置回收站,固定時間前往收集;而居民拿出各類垃圾,加以分類就可換取綠色積分,累積一定分數,就可兌換贈品。
3.〉除面對政府、企業壓力,還有經費短缺
但不否認,大陸民間環保組織發展,遭遇最大問題,除了來自政府、企業壓力之外,還是經費的短缺,將近八成沒有固定經費來源。以孔令韜為例,原以為資源回收,會有一定收入,但沒想到,多數有價值的回收品,例如廢紙、飲品,早已被民間回收業者回收,而他收到的廢電池有害垃圾,還要掏腰包請人處理。
同樣地,達爾問自然求知社目前的辦公地點,其實是一戶住家,也是一位學者熱心提供使用。甚至,就連歷史悠久的自然之友,也遇到同樣問題,資金並不充足。
近十年,香港樂施會是在大陸最活躍的公益基金會之一,便出資千萬元人民幣,資助各類環保項目。2004年,台達電子董事長鄭崇華以個人名義捐贈一筆資金給自然之友。從此,台達電成為自然之友長期支持者及捐贈者。
4.〉外來的環保力量,也拉動民間環保團體向上發展
海外團體也加入。在全球,作風較激進的綠色和平,從2002年進入大陸後,也同樣監督在大陸的跨國企業有無善盡責任。例如,曾將檢測出有毒物質的惠普電子垃圾,送到北京惠普活動現場。
香港人大代表蔡素玉,也常和國際、大陸環保民間組織合作,在兩會上提案。農村垃圾問題,就是她長期關心的。
台灣環保人士也貢獻一己之力。2008年,台灣綠色公民行動聯盟賴偉傑前往大陸見習,就提供台灣過去如何處理垃圾問題、如何垃圾分類。「監督的作法不只一種,」他比較,在台灣,企業違法,會要求政府嚴格執法或修改法令,但大陸環團多是直接和企業對話,這帶給他不同思惟。
但偌大的中國環境汙染,自發的環保團體力量不夠,需要投入更多,才能弭平30多年來成長的代價。
領先一線大城市 偏遠的內蒙 卻有小村莊自發做垃圾分類
近年,大陸開始推廣垃圾分類,但未達預期效果。出奇的是,距離北京1400多公里遠,內蒙阿拉善巴潤別立鎮鐵木日烏德嘎查這個小村莊,卻驚見農民自發性分類垃圾。
這裡一戶一戶磚造農家比鄰而接,大門統一塗上綠色,四周環境乾淨整齊。 走進農戶陳興國住家,左側儲藏室內,一袋裝寶特瓶,一個賣0.1元人民幣(以下同幣值);一袋裝金屬罐,一罐幾角錢;另一袋其他垃圾,分類後垃圾量大減,平均一年焚燒兩次即可。
一旁,廢紙已捆好數捆,一公斤可賣0.2元;至於平時吃剩的飯菜、水果皮,用來餵食家中飼養的10多隻羊。「這樣分類已經六年多了,很習慣的,」現年71歲,臉上布滿皺紋的陳興國說。
在鐵木日烏德嘎查裡,共有185長住戶,約665位長住人口,每家都這樣。「如果亂丟垃圾,雖然沒有處罰,但鄰居會給壓力,」陳興國認真地說。
組村委會 遵守共識愛惜環境
這裡的村民們原本住在鄰近的賀蘭山上,過著放牧的日子。但政府為了保護山上天然林及牧草,村民從1999年至2003年間,陸續搬遷至山下現址。
一開始,村民維持放牧的謀生方式,也在農田種植作物。但因大量抽取地下水,加上羊群隨意啃食牧草,不僅牧草快速消失,農作物收成也不好,加上垃圾亂丟,環境髒亂不堪。
大陸的農村分布寬廣,垃圾不像城巿有垃圾車來收,垃圾問題更加嚴重。香港人大代表蔡素玉統計,全大陸農村,每年產生1.2億噸生活垃圾,幾乎露天堆放;2500萬噸生活汙水,未經處理直接排放。
「環境因人破壞,卻也因人改變,」鐵木日烏德嘎查黨委書記王學義分析,後來因民間環保組織協助,例如阿拉善SEE生態協會,村民才有了環保意識。他清楚記得,當時為了清掉堆積已久的垃圾,垃圾車前前後後來回好幾十趟,才清乾淨。
村民也組成村委會。每人提出意見,互相討論後形成共識,共同遵守,才有今日成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