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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學界的星際大戰-台灣也要人造衛星

陳意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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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意玫

1990-06-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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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學界的星際大戰-台灣也要人造衛星
 

本文出自 1990 / 7月號雜誌 第049期遠見雜誌

當「小耳朵」、「中耳朵」和「衛星雲圖」等名詞早已不陌生,但自知科學水準離世界先進國家尚有一大段距離時,聽說台灣自己要發射一顆人造衛星,一般民眾喜的是台灣果真也會成為「太空俱樂部」的一員?憂的是當前觸目可見的諸如污染、交通和噪音等「地面上」的問題重重,怎麼又要操心到「太空上」呢?

的確,這個聽起來十分「科技」的問題,從提起之初就讓民眾十分困惑,究竟是「今天不做,明天就要後悔呢?」還是「做了,明天就後悔?」而更令人不解的是以國科會和科學月刊為主的科技界戰爭。一邊以國科會為主的人認為,藉著這個尖端太空計畫,可以培養系統整合人才,提升產業水準,並增加國際聲望;而以科學月刊為主的學術界人士則認為,台灣本土科技太薄弱,遽而談尖端太空科技,無異「還未走就要飛」,失敗是可預期的。

決策過程遭質疑

這場戰爭中,備受爭議的兩個膠著點,第一是計畫內容是否周延,第二是整個決策過程是否流於「黑箱子作業」。

到目前為止,外界的瞭解,僅止於國科會在二月時公開的十五頁計畫草案,至於更完整的、厚厚一冊的詳細內容,則是「連開完會都不得帶出來,」一位關切衛星計畫的科學家透露。字很大、薄薄的草案記載著,打算以五年時間,花費一百億元,將一顆二百磅重的科學用衛星打上三百公里的低軌道。至於五年之後的中長期計畫,在草案中,則概括以四十四個字的篇幅簡略帶過。

另一個引起爭議的則是這個計畫從決策、可行性研究、行政院審查、預算等,將近兩年的整個過程。

風波肇始於民國七十七年十月,李登輝總統跟當時南投縣長吳敦義談及要發展人造衛星,這是層峰首次公開對人造衛星計畫的態度。幾乎在同時,國科會主委夏漢民要成功大學航空太空研究所教授趙繼昌任召集人,組織一個跨部會的九人小組進行可行性研究。事實上,一個月以前,李登輝總統已跳越行政院長,直接指示經濟部研究發射衛星的可行性。

趙繼昌這個小組原打算用六個月做報告,未料突然受命要提前二個月,在七十八年五月初的行政院科技會議中提出報告結論。會議中,他們建議五年為期,發射低軌衛星;同一會議裡,行政院科技顧問也討論了這個計畫,外國顧問一般都認為,在踏出任何一步太空計畫之前,審慎的評估是絕對必要的,更何況對「小國」而言,將大部分科技經費和人才投注到一個計畫,會引發很多問題,而且有愈陷愈深的危險。

與這計畫有關的交通部和經濟部,則分別公開了「我國通信衛星發展計畫」及「發展人造衛星體系可行性分析」。兩份報告都持審慎態度,基本上肯定就長期目標而言,我國有必要擁有自己的衛星系統,但因為台灣衛星發展基礎薄弱,且經費龐大,所冒的風險也大,因此,應該採取「擴大需求、建立基礎」的漸進策略。

交通部自己有三階段的發展計畫,經濟部評估後甚至認為,目前人造衛星效益不明確,不宜遽然搭上太空列車,但可以先設「太空發展小組」,釐定逐步工作目標。至此,原本跨部會的衛星計畫,先變成三頭馬車,後來就成了國科會「獨挑大樑」的演出。

分析三利三弊

趙繼昌碩導的九人小組,在七十八年六月再度向政府提出發展人造衛星的三利三弊,但並沒有建議要做與否,只是小心翼翼地建議政府綜合考量,參考現有能力,評估後再作決定。

報告中,三個有利因素是可作國家性科技整合發展的目標;提升科技水準、協助工業轉型;提升國家形象。而三個不利因素分別是「經濟效益不明顯;國內科技層次在發展衛星重要元件時能力有限;全面發展衛星計畫投資巨大,可能造成研究發展經費及科技人力分配不均衡。

到此為止,幾乎所有的可行性研究都對當時的人造衛星計畫不表樂觀,但是國科會還是向當時的行政院長李煥作簡報。隨後,九月在立法院並列入了行政院的施政報告之內。十月起,國科會就成立十人規畫小組,由中央大學講座教授劉兆漢召集,四個月後,公布了計畫草案。

當國科會猛力推動這個計畫時,一群關心科技政策,以科學月刊為主的科技界人士也密切注意,並不斷提出質疑。從七十八年十一月起的短短四個月,共連署了三封公開信,分別指出決策過程草率、科技政策的決策紊亂等問題,並希望衛星計畫先經過客觀嚴格的評估。

對於來自學界的壓力,國科會也努力地做「疏濬」的工作,去年年底,一連在北、中、南舉辦了八場「基礎科學座談會」。藉著討論基礎科學教育問題的機會,也聽聽學界對衛星計畫的意見,但根據幾位參加這個座談的學者表示,國科會一開始都不主動提起衛星計畫,只是在會議快結束時,雙方匆匆表達不同的看法。

一場大辯論

一方面,國科會安撫反對陣營,說如果大家反對,可以不做,也說此案正在規畫中,一切等規畫完成再討論;另一方面,國科會態度積極地向立法委員「推銷」這個計畫,七十九年一月起曾兩度邀請立委聽取簡報。資深立委多表贊同,但增額立委則多人質疑。到了四月立法院預算審查時,又遭遇增額立委丁守中、黃河清等強烈質詢。為了更深入瞭解,丁守中、朱鳳芝和預算委員會還主辦了二場聽證會,雙方展開了一場大辯論。

贊成此計畫的,如國科會官員、成大航太所教授趙繼昌、賈澤民和中大教授劉兆漢等認為,如果台灣還是需要太空科學,現在就應該做;而反對的人則批評國科會失敗的「前科」和獨斷的作風,建議應請第三者作獨立客觀的評估。

公婆各有理

在這場「衛星戰爭」中,很顯然地,對於是否在此時開始太空科技的發展見仁見智。就國科會一直聲稱的培養人才目標而言,國科會副主委鄧啟福明白指出:「如果能藉著這計畫,培養一百名系統整合人才,這些錢就不算白花,」趙繼昌、劉兆漢和中大太空及遙測研究中心主任陳哲俊也相信,太空科技整合性高,培養的人才可廣為工業界使用。

但部分學者卻認為這個目標「太空洞」,培養人才沒有考慮到成本效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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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就「促進產業升級」而言,同時也是科學月刊總編輯的中研院研究員劉康克認為,人造衛星是尖端科技,轉移性小,國科會要把太空系統整合人才應用在工業界,恐怕是過於樂觀。

即使「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但有件事卻是千真萬確的,那就是「太空」是一種需要全國上下齊心、很花錢也要長期承諾的科學。以中共為例,從五0年代末期開始發展,到一九七0年衛星升空,再到最近利用自製的「長征三號」火箭,成功發射美國製的衛星,根據曾在中共空間科學研究中心(Space Science Research Center)工作的科學家徐家鸞的描述,中共投注的人力以萬計,光是一個計算研究所(計算衛星軌道等)就有幾百人,每年花一省的產值,並擁有當時三十多歲的錢學森等人抱著「為中華民族奉獻」精神,熱誠回國的領導,發展至今,才有這樣的成就。

另外,台灣地狹人稠,諸如發射場地、發射時的危險性和軍方拒絕支持等限制,據曾參與美國火箭計畫的交大教授石型表示,都應該列入是否要發射人造衛星的主要考慮因素,他回憶剛聽到這個計畫時,第一個反應便是「It’s absurd(怪異)……就算有錢,也不應該用這個方式來花。」

如同任何公共政策一般,龐大的科技政策在國家財力可以支持的情況下,計畫「品質」是實驗室以外更要思考的課題。正如李遠哲去年底回國時,在「遠見」舉辦的「發展中國家如何推動科學發展」座談會中所說,國家愈小,規畫發展的方向愈要小心,才有可能站在領先世界的地位。

兒子的大玩偶?

李登輝總統最後也出面澄清,肯定科技發展要一步一步來。李總統五月中與一批教授見面,在回答台大物理系教授王亢沛的疑問時,明白否認自己是台灣發射人造衛星的最高指使者,並且指出國內發展人造衛星,要一步步研究、規畫,要與科技工業和科學教育發展配合,才能夠有成果,而不是硬性規定在幾年內就要完成發射。

在台大機械系教授黃秉鈞的書桌玻璃墊下,一張泛黃的照片卻清晰可見一抹沖天的白火柱,原來民國六十一年,在台大火箭社當社長的他,花了兩年的時間,和社員及中科院部分研究人員一起努力,他們發射了號稱台灣第一枚火箭。

對這段往事,他一直不願主動提起,因為當時純粹是有興趣,才做了一個「兒子的大玩偶」。但十八年後,看到國科會這個計畫,他不禁要發出科學家「良心的建言」,暫緩這個計畫,再花時間來研擬出最符合國家利益的科技發展計畫。否則,他說,這就好像用七百多位科技大人,以五年寶貴的青春,斥資百億,去放一支「爸爸的大玩偶」,這會是個浮華奢侈的壯舉。

衛星論戰,不見得都是「零和」(zero sum)的結局,這場大戰打下來,雙方雖都感到疲累,但仍然肯定它的價值。國科會工程處長,也是這個計畫的發言人胡錦標就語重心長地嘆口氣說:「如果當初由第三者進行,國科會站在評估的立場,就不用如此辛苦了。」趙繼昌、劉兆漢和陳哲俊也表示,日後在計畫進行中仍然需要不同的意見。

台大大氣系教授林和則認為這是個對雙方都有益的「運動」,對科技官僚而言,應該瞭解只有以民主、專業和科學的態度來訂定政策,才能減少外界的抗拒。

浩瀚蒼芎,總能勾起神秘無限,但探足太空卻絕不浪漫,無論就國家的整體投資或是技術層面,所面臨的問題和抉擇是最實際不過的。在第一年預算通過之後,國家開始了太空夢的追尋,而且,這應該不致於只是一場「煙火表演」。

先學跑還是先學飛?

胡錦標(國科會工程處長):未來國家要邁向科技大國,並維持國際競爭優勢,應該要從太空科授起步,不起步將來會後悔。至於從那裡開始呢?我們選擇從發射科學用低軌道人造衛星開始,以漸進方式,想並不排斥下階段的發展。

趙繼昌(成大航太所教授):太空科技整合性高,我實在想不出還有第二個高科技能像衛星計畫一樣,包括所有尖端科技,像自動化、控制、材料、化學等於一身,這是所謂的「火車頭科技」。

我們開始發展太空科技,就像在一場國際田徑比賽上,開始慢慢起跑,雖然落後別人一大截,以後要追還來得及。

鄧啟瑋(國科會副主委):「任何與太空有關的計畫必然是長程的,如果只著眼於三至五年,不如不做,我認為這個人造衛星計畫可以訓練台灣系統整合人才,很值得做。

陳哲俊(中央大學太空及遙測研究中心主任):進行太空計畫在不影響其他基礎科學研究的前擬下,我認為應該做,在未做之前,很難知道對錯。在這個計畫裡,每年有milestone ,checking points,可依此來決定預算是否繼續。

劉兆漢(中央大學講座教授):產業要升級,太空科技是唯一的一條路,我想開始進入太空科技的研突應該是正反雙方的共識、大家關心的是如何進入。

劉康克(科學月刊總編輯;中研院研究員);我並不反對太空科學,但是我們常說要科技生根,那就要把握發展的方向,我認為有四個方向:與產業有關的;具有關鍵性的高科技,比方光電;有本土性的,研究台灣獨特的氣象、海洋、地質和生態,如蛇毒蛋白,我國就獨步全球;選已有基礎的、研究人員已達臨界量(critical mass)的,如分子生物、B型肝炎等研究;還有,能解決自己的問題、且別人無法幫我們做的科技,如污染、地震等。

李太楓(台大地質研究所教授):太空研究能滿足人類像宗教般的憧憬,有啟發文明向上的昇華作闢,但是現階段對台灣科技發展方向而言,是不是具有國際競爭性才是關鍵因素,台灣剛開始有錢可以做big science(指花費較多的科學),應學習怎樣規畫、管理有限目標,而不是好高騖遠。

王亢沛(台大物理系教授):科技發展要找重點來做,想想什麼樣的科技可讓台灣在國際上占一席之地,發射人造衛星,若是以科學為目的,各國採開放態度,不需自已放。

台灣基礎工業差,聽說製造冷氣機,我們不會做壓縮機。加強基礎科學教育方而,也有很多事要做,如改善學校實驗室的設備、修訂教材。比起來,太空科技的發展優先性並不高,如果真的要做,也只要發展地面觀測部分即可。

周成功(陽明醫學院教授):我們的科技發展模式應該參考瑞士、荷蘭等國家,而不是動不動就跟美國、蘇聯等相比,我們要想清楚自已的定位,當國科會向立委報告這個計畫時,曾有份各國發展太空科授的附件,但卻只印列美國、蘇聯、中共等大國,而漏掉瑞士,荷蘭等小國,這個作法值得商榷。

(陳意玫採訪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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