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台灣漫畫界的女將點名,不再是只點到老瓊一人就戛然而止。近一年來,阿嫚、桑嘩、可嘉相繼崛起,漫畫界頓時增添了三名娘子軍。
質疑女性角色
這些娘子軍,年輕、有主見,筆下的人物總是不斷在交談,談兩性關係、談社會現象,就如同她們自己--身為現代的都會女子,面對變遷的社會,有屬於自己的意見要表達,有關於女性的疑問要提出。
「為什麼女人都是虛榮的、惡劣的?」二十六歲,在民生報婦女版畫「檸檬樹」的桑嘩,對漫畫中固有的女性角色感到不平,「我要幫婦女把想法講出來。」在自己的專欄中,她塑造出一高一矮的時髦女子,獨立、活潑,不再是邋遢做家事的傳統女角。
和桑嘩一樣,畫「摩登家庭」的阿嫚,畫「牆裡牆外」的可嘉,這三個不約而同留著鬈鬈長髮的女子,都是在報紙的婦女版和家庭消費版上嶄露頭角。清清淡淡的畫面,少見誇張的動作及連貫的劇情,有時甚至只是畫中人喃喃自語,有的則是一幅圖,配上一段有感而發的文字,娓娓道出形形色色女子的內心世界。
「過去漫畫很少用來表達心裡話、悄悄話。」一手發掘出三位女漫畫家的民生報漫畫主編李沛談到。而女性素有的細緻聰慧,正好針對人際日益疏離的社會,細膩剖析出現代人的感情世界和生活趣味。
作家愛亞就對阿嫂的一幅「世間女子」驚訝讚道:「用利刀將平凡女子的心挖出來了!」五十三年次的阿幔,畫了一個條件絕佳的女郎,昂首闊步在危機四伏的環境裡,旁邊的說明是:「我們嫉妒那些條件完美而擁有一切的女人,並且衷心期望她們的未來能有些缺陷,因而,林青霞的迄今未婚,不知安慰了多少平凡女子。」
如同這個都市裡,越來越多力爭上游、奔波在工作和家庭之間的女子,隨著漫畫界女將的增多,種種都會女子的形貌也逐步躍然紙上。
掙扎中的趣味
「尤其是針對台北,二十到四十歲的女性,這些漫畫作品等於是她們的心靈抽樣。」李沛指出,也曾有技巧甚佳的男漫畫家在婦女版嘗試類似作品,但終因「感覺不對」而作罷。
相對於男漫畫家慣常揮灑政、經話題,針砭時事新聞,女漫畫家切剖的台灣社會,則落實在市井小民的家庭景象和人際關係上。
前年底,阿嫚的處女作「摩登家庭」推出,她設定筆下的一家人是:普通中產階級、學歷不是很高,男主人林旺是公司小主管,女主人嫚娘原是家庭主婦,後來出去上班做售貨員。「我覺得這群人生活上一定有掙扎的必要,」從清大中文系畢業三年,換了十一個工作的阿嫚說,「掙扎中就有趣味,也能激勵一般人跟他們一起成長。」
她畫林旺和嫚娘工作上的遭遇,畫他們和兒子凸凸的家庭生活,畫他們和鄰居老爹的相處情形,「現在社會上占大多數的就是這群人,」也開始替電視節目編劇的阿嫚認為,目前社會上受注目的多是較高層次的人,「我就是要畫層次低一點的這一群人。」她決定。
由於女子對感情的敏感度,她們很容易由婚姻生活來觀人生;又由於成長過程中,經歷由鄉間乍逢大都會的繁華及急速變化(如老瓊來自基隆、阿嫚來自宜蘭、新竹),她們畫筆下自然流露出對都市文化轉型的嘲諷。
一種城市的語言
老瓊就畫過這樣一則漫畫:留著俏麗短髮的女子向朋友談起自己的伴侶,「我的工作在台北,他的工作在高雄,」女子坐著,把腿翹在沙發靠把上輕鬆的說,「我們婚前同居,是為了瞭解彼此是否合適婚後分居。」
老瓊的漫畫,被趨勢分析者詹宏志稱之為「一種城市的語言」,因為漫畫故事中,並沒有傳統鄉村社會那種人際網的支撐,劇中角色是獨立也是寂寞的,人際關係是同事、朋友、敵人和外遇,而不是親戚、姑嫂叔侄之類。
人際關係在改變,社會像走馬燈一樣轉換,現代女子,尤其是大都會裡的女子,究竟要立足於那一點?是這些娘子軍想在自己心中,也想在畫格裡找到共鳴和解答的。而不同的個性和經歷,使得四位漫畫女將用不同的角度來切割琢磨。
畫出自主與矛盾
已出道十年的老瓊沈穩內斂,早期畫「賢伉儷」蔡田一家人的生活,後期的作品「她們」,已有四分之一的內容擴展到政治、經濟、交通層面;踏入社會才三年的阿嫚和桑嘩,則顯得年輕氣盛,用一股「我有話要說」的氣勢,企圖在漫畫中主張男女平等;已是兩個孩子的母親,身兼家庭主婦和職業婦女的可嘉,就顯得溫婉堅韌,時常把自己這代「擺盪在傳統和現代中的女子」情結抒於畫中。
針對肩頭擔子越來越重的現代婦女,她們畫出自主,也畫出矛盾。推出約半年的「牆裡牆外」專欄中,可嘉畫下這樣一段夫妻對話--妻子在客廳發愣:「我真不知道自己追求什麼?」先生則反駁:「整天就想你自己,不會想想先生、孩子?」三十出頭,從事室內設計的可嘉發現,即使社會已漸漸開放,女子要追求自我仍顯得困難重重。
而隨著環境改變,她們最初描繪的多是女孩談戀愛的心情,然後漸漸深及女性的自省。個性灑脫、標榜不太想結婚的桑嘩畫過兩個女孩在交談:「你看我的智慧線如何?」「不必看了,你的智慧啊,前半生是用來勾引男人,後半生是用來守住男人。」
桑嘩雙手一攤說:「好多人把這當笑話,卻沒想到那就是妳自己。」在小學當美勞老師的桑嘩,對許多女孩寧可委曲自己,只想抓住男孩的心態不以為然,她從一本談十九世紀女性主義的書中抄錄下這段話,引用到漫畫裡。
男生覺得不好笑
女漫畫家畫都會百態、畫女人、台北的女人、從鄉下來台北的女人,彼此關心的焦點近乎一致。女性讀者看來常有「深得我心」之感,男性讀者卻有「不好笑」的反應,「重複性太高,看多了就沒有新鮮感,都可以先知道她要講什麼。」一位愛看漫畫的研究所男生說。
儘管如此,資深漫畫家李沛則認為,男漫畫家的宏觀視野,加上女漫畫家的微觀生活,正可以呈現給讀者完整的台灣面貌。
「當女漫畫家越來越多時,自然會跳脫家庭,走向社會、政治。」一同樣擅長描繪兩性關係的「雙響炮」作者朱德庸表示樂觀其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