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夏天,某藝術團體出國巡迴表演,文建會為他們製作的幻燈字幕出現了一個笑話。其中一段台語發音的台詞「飛機」被寫成「飛龍機」,因為在國外表演,所以又翻成英文「the flying dragon airplan」。
譯出的英文固然讓人搖頭,但錯誤的根源更來自對台文的誤解。
台語的混亂,從名稱開始。宜蘭稱本土語、屏東名為河洛語、北縣本來稱閩南語,但歷經一番轉折後,還是定名為台話;而學界的研究,還有福佬、河佬、鶴佬、學佬,甚至貉僚。
若付予政治化的思考:「河洛」具濃厚的中原正統思想,有人反對;「閩南」涵蓋大陸福建,台灣意識強烈者不贊成;用「台語」則擔心客家人及原住民反彈……,一連串的文字遊戲,往往引發筆戰。
各據立場的研究,爭議的焦點是音標及文字。
各式音標出籠
二年前中研院辦過一場「本上語言教育問題研討會」,在足足十二小時的音標研擬會中,教會羅馬、非教會羅馬(拉丁字)、ㄅㄆㄇ、漢字反切、朝鮮諺文式台語音標、國際音標、kk音標……紛紛出籠。
事隔三年,教會羅馬漸居上風,北縣就是追循此一系統。一句「台灣美麗寶島」,旁邊得加注「Tai-oan bi-le e po-to」的教會系統羅馬音標。
北縣教材在各派奔走下,最後選定的「漢羅」則來自台語文老前輩王育德的影響。六年前一次演講會上,劉峰松親聞王育德公開放棄自己一生研究,而公推教會羅馬字的適用性。
而保留ㄅㄆㄇ者,又發展出宜蘭式(教師手冊)、屏東式、楊青轟式等不同寫法的ㄅㄆㄇ,事實上,民國三十九年「國語推行委員會」已制定一套由ㄅㄆㄇ改寫的「台灣方言符號」,只是束諸高閣多年,只能「僅供參考」。
在屏東的教材裡,一句對長輩的問候語如此寫道:「阿伯、阿姆勢早,恁要去佗位?」一旁的注音符號則寫成:伯父、伯母,早安,您們要去那裡?
「我一晚寫出五套音標都沒有問題,但只有我看得懂,」中華語文研習所閩南語部主任方南強強調,沒有人用就不好。
音標難解決,文字更是各據山頭,
主張全漢字者,相信百分之九十九的字都能從康熙字典挖出來。一首熟悉的童謠可能寫出這樣陌生的文字:「默仔膠,枯著跤,叫阿爸,買豬跤,豬跤箍仔滾爛瀾,枵鬼囝仔流喙涎。」
剩下的百分之一,有人選擇自創。作家楊青轟邊翻著他著作的「國台雙語辭典」邊解釋:「我不過造了一自五十個字,我有我的造字理由。」其中爭議頗大的「的」字,就有兮、奚、兀、令、e等不同寫法,他因此造出 ,「當別人無法找到更適當的字,就會用我的,」他自信地說。
反對者抨擊迷信漢字萬能者有中國文化沙文主義,找古字無異開倒車,況且台語富於音樂性、象聲詞、擬態詞,往往非漢字能克服,因此有人主張以羅馬字補漢字之不足,將羅馬拼音符號當文字使用,而有「漢羅並用」說。
何日書同文?
旅美語言學者鄭良偉鼓吹「漢羅」最力,從語言學角度,他有十足理由支持「漢羅」;從學校教育看,小學生到八年級畢業不過學一千八百字,用漢字學台語負擔太大;從人腦的角度看,漢字則過於複雜,不利文書處理;站在國際觀的立場,從小學羅馬字.有利於學英文等外語,能將台語納入國際體系……。
即使採用「漢羅」,也有爭議,漢字比例該占多少?什麼才是正確的漢字?
編纂北縣教材的語言工作者吳秀麗強調,「話是風,字是蹤」,漢字要儘量用,從事台語教學多年,她坦陳:「我使用的字也一直在變化,不要怕錯誤,踏出之後再修正。」
宜蘭就因為台語的音標和文字不統一,雖然編有教學手冊,只給老師不給學生。一課「樹頂一隻猴」,可以用母語談到各種植物,也可聊到各種動物,全憑老師自由發揮。
宜蘭北成國小老師林俊宏在一次教師研習會中見識到各式拼音。「眼花撩亂,大人學都很辛苦,何況小孩子?」他支持不給小孩子書面資料的作法。
或許兩千年後的今日,台灣還需要一位秦始皇來一統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