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老了以後,希望到哪裡養老?想要和誰住在一起?根據衛福部在2009年對全台5520名55歲以上民眾進行的「老人狀況調查報告」,六成八的65歲以上長者,希望老了之後能和子女住在家裡,顯示家庭還是長者心中最理想的養老地點。
讓長者在家裡養老,這樣的概念不但合乎人性,早在1960年代,瑞典等北歐國家也已提出。當時他們發現,長者住在安養院,會受環境約束,少了自主權,因而提出「在地老化」的主張,強調長者應該留在熟悉的環境生活。
回想農業社會,長者有兒孫照顧,在地老化是自然現象。但進入工商社會,產業結構改變,加上少子化,兒孫因為工作、求學,未必能和長者同住,無法照顧他們。這時候,善用在地資源的社區,就扮演了「在地老化」的關鍵角色。
吃飯、運動、串門子,關懷據點是第二個家
這十年來,台灣各地的社區發展協會、村里長,紛紛設立老人關懷據點,發動熱心的居民擔任志工,同時鼓勵長者參加社區康樂活動,讓他們能夠一起吃飯、串門子、做運動,把關懷據點經營成長者的第二個家,是讓台灣在地老化更容易實現的好作法。
住在台北市中正區南機場公寓的徐奶奶,今年99歲了,依舊精力充沛,每天往返社區關懷據點好幾次。因為子女都在外地,她一人獨居,本來想搬到有社工員全天候照顧的老人公寓,但捨不得多年的家與左鄰右舍,還是留了下來。還好有社區關懷據點,有人跟她說話、一起吃飯,讓她一點都不覺得孤單。
「我住在家裡,真好!」接受訪問時,徐奶奶笑得很高興。雖然是獨居長者,明年就要當人瑞的她熱心快腸,還能擔任其他獨居老人的送餐天使,每週一到週五的中午、晚上,她總是穿著厚底鞋,到關懷據點拿三個便當,送給三位比她年輕、卻不良於行的八、九旬長者。
便當是由市立聯合醫院和平院區營養師和關懷據點的廚師一起設計,長者一餐只要繳20元,不必自己煮飯,每天都有20多名長者來據點一起吃飯,猶如一個大家庭。南機場公寓的關懷據點是由土生土長的里長方荷生和環宇文教基金會共同設立,他們共同將社區髒亂點改頭換面,化腐朽為神奇,讓大家都喜歡去,也凝聚了民眾力量。
揪團打鼓、跳舞、練氣功 鄰居成了老來伴
環宇基金會執行長顏三財說,關懷據點有幸福廚房、健身器材、圖書館,長者每週三天在這裡玩高智爾球、Wii,活動筋骨,公衛護士也來幫長者測血糖,傳授養生方法。
每到晚上6點,80歲的志工兼巡守隊隊長周萬居和78歲的太太周江玲玉,就會從家裡帶著茶具到關懷據點,和鄰居泡茶聊天,這時候,學生放學了,到據點接受課後輔導。8、9點之後,周萬居和鄰居走進社區街道巷弄,義務巡邏治安。
像這樣的據點,可有四大功能:訪視長者、打電話給長者問安、為長者做飯送餐、教長者做運動,全台灣從北到南已有1852個,成為長者的生活重心。不過,台灣共有7835個村里,每村里若都要有一個據點,目前還少6000個。「初期目標先設立3000個據點!」衛福部社會及家庭署(簡稱社家署)副署長陳素春表示,國內老化速度快,希望每年增加100個點。她建議民眾趁著2014年村里長選舉,一人一信,要求候選人將據點設立列為政見,以便加速設置。
分析起來,關懷據點要成功運作,全賴志工奉獻。許多志工就是銀髮族,成為銀髮族幫銀髮族的典範。他們拉來左鄰右舍,設法把宅在家裡的長者找出來,介紹他們到樂齡學習中心上課,也安排參加「阿公阿嬤健康活力show」,增進互動。
2012年拿下全國「阿公阿媽健康活力秀」銀牌獎的台北市大直社區不老太鼓隊,就是靠著社區志工,呼朋引伴,幾年下來,總共吸引到75名長者學習打鼓。
「上了打鼓課,我們關係更好!」戴雪卿、林千鶴、陳嗣弘等十多名長者同聲表示,他們是鄰居,常常在路上碰到,還一起在公園運動,學氣功、元極舞,多年下來,成了老來伴。
有趣的是,近年來不少關懷據點的社區志工,還出現外國人。弘道老人福利基金會近年來固定召募國際青年志工暑假來台灣,住在社區裡,到關懷據點服務長者,還幫獨居長者修房子。「西班牙、捷克等七個國家的志工到宜蘭縣後埤社區,彩繪漂流木,當成公園椅子,供長者休息,」陳素春拿出手機的照片開心地說道,這一群國際志工,還會幫忙打掃、送飯給長者,空閒的時候就學中文。
弘道基金會執行長林依瑩則表示,看到國外志工這樣服務台灣的社區,會帶動在地年輕人更關心自己的長輩,就有在地學生也當志工,後來就讀老人相關科系。彰化縣福興鄉的關懷據點,還有在地青年志工和韓國志工結婚的美聞。
事實上,台灣的關懷據點由於經營不錯,也已引起同樣面臨老化挑戰的其他國家關注。例如韓國,「韓國人驚訝台灣有免費的社區志工!」社家署老人福利組副組長陳美蕙表示。而日本、丹麥等老化國家的社區力量也不及台灣。
「我們要把關懷據點打造成國際品牌!」陳素春認為,社區力量是台灣的國際競爭力,可以傲視全球。為了讓更多外國人看到,衛福部有意邀約國外團體來訪,舉辦國際研討會,並安排社區志工到國外發表成果。
機構化蛻變為社區化 開啟在家養老風潮
全台出現關懷據點,源於十多年前的台南縣關懷中心,當時的台南縣長蘇煥智在村里設置關懷中心,找志工探視獨居長者,幫他們做飯,結合衛生所,舉辦健康講座和免費健檢,縣裡500多個村子,就有一半成立。
陳素春回憶,行政院看到前台南縣的努力頗有成效,便在2006年,將此納入「健康社區六星計畫」,在其他縣市推廣,內政部每個月補助每個關懷據點1萬元,做為活動費用。社區關懷據點能夠成為台灣的特色,其實也是學習先進國家走過的歷程,從過去主張「機構化」,後來蛻變為「社區化」在家養老。
陳素春說,1991年,台灣進入7%高齡社會的前夕,當時大家都認為長者要住在空氣好、寧靜偏遠的大型養老院,因此,當年國家六年建設計畫著重硬體建築要大、占地面積也要大,政府也補助財團法人興建大型養老院。
以新北市三芝區雙連安養中心為例,就是在那個時候接受補助而籌設。當時雙連教會尋找土地、變更地目,又到國外取經,因此建立了環境優美、空間寬敞的養老院,連電梯裡都有寬大的椅子,讓長者坐著休息,十分貼心。
社區關懷在地化 邁向先進國家的挑戰
然而,國際間後來出現「去機構化」「在地老化」聲浪,強調長者要在家安養,政府跟隨這股潮流,也在1997年,修改「老人福利法」,輔導社區裡收容49人以下的小型未立案機構能夠合法,讓長者在家附近,接受照顧。
「長者住在安養院,在當時被視為三等人:『等吃』『等老』『等死』!」台大社工系教授楊培珊分析,1990年代後期的國內社會觀點,與1980年代末的美國社會十分類似。她表示,1980年代,美國養老院每月收費達2000美元,後來政府發現,長者將大多數的積蓄花在這裡,經濟狀況變差,因此,1987年取消補助,鼓勵長者住在家裡養老,落實去機構化。
因此,台灣實施在地老化政策,十分符合國際趨勢。中華福利聯合勸募協會每年投入約4000多萬元,協助數十個單位在社區推廣在地老化。服務發展與協作部主任李仰欽說,以甘霖基金會為例,每天就在台中為長者送出近800個便當,規模是全台最大。
社區關懷據點已經成為維繫台灣長者情感的最佳網絡,弘道執行長林依瑩認為,這裡還可以創造就業人力。她說,如果能夠和勞動部合作,由據點建立社區銀髮人力資料庫,媒合長者再次就業,就可以仿效日本,讓銀髮人力中心深入社區當中,值得一試。台灣還有6000個村里未設關懷據點,仍須加緊腳步,好迎接快速老化的挑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