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6年6月,雲林縣古坑鄉樟湖國小只有一名畢業生,當時的縣長蘇文雄特地前往參加典禮,大批媒體的鎂光燈聚焦在這位學生身上。兩個小時後,人群散了、笑聲停了、燈光滅了,留下的是空寂的山谷回音與棘手難解的廢校習題。
當時樟湖國小全校只有19位學生,1995年被分發到樟湖任職的廖宏彬,好不容易於2003年調到山下的興昌國小當主任,根本沒料到三年後會臨危授命接下代理校長的燙手山芋。
看著手中23位學生的背景名單,他知道自己沒有退路。
師生齊心 廢地變花園
2006年8月,回到久別的校園,人事全非,當初共事的老師只留下兩位,其餘都是新人,他跨出改革的第一步,就是凝聚向心力。
每位同學都收到「環境大改造」的學習單,分組討論,勾勒描繪出理想的校園草圖。最後在師生合作下,原先的水泥操場變成泥巴綠地、長滿青苔不易行走的廢地搖身變成後花園,綠葉、紅花漸漸將樟湖點綴成迷你的森林小學。
每當有外人造訪,小五的張維倫就扮演解說員角色,帶領訪客瞭解樟湖的轉變。她口條分明:這面牆是美術老師畫的、教室外的磁磚是學長姐設計拼貼出來的、這棵百年老樹是樟湖的守護神、還有珍貴的生痕化石是校長向民家搶救後,保存下來的。
樟湖致力於在地化經營,建立起動物、植物、文史、化石四大家族特色。以前被學生當作石頭亂丟、亂踢的化石,現在是館藏的展示品。而這個化石館兼禮堂、音樂教室的小小空間,在廖宏彬親自解說下,已累積數萬名的參觀人次,還曾創下2000人的團體預約紀錄。
化石課已成為樟湖的特色教學,2007年學生北上參加台灣教育博覽會,小朋友所製作的化石工藝品,三天內交出1萬5000元的營收成績。
而運用當地大青植物所開設的藍染是學以致用的實務課程。例如多大面積的布需要多少顏料、顏料與水的比例都要運用到數學計算,圖案的設計則牽涉到藝術創作,學生不僅要知道原理,還要動手做、會解說、會教導。
透過「教學成果」的書籍分享以及化石館的展示,愈來愈多人看到樟湖的存在。人潮帶來零星捐助,樟湖慢慢有能力站起來。
八八水災使校地成危險地區
不過,人口凋零的樟湖村仍無法支撐一所小校,廖宏彬因緣際會下,將老師的宿舍改建成學生宿舍,解決偏遠學生的交通問題。但是誰來煮三餐、誰來照顧孩子呢?
廖宏彬就是靠大量寫企劃案,以及委請社區提案的方式,爭取到伊甸、教育部夜光天使、職訓局就業啟航計畫的經費,聘請當地婦女與外配,一舉解決了早餐、課輔、宿舍褓母等問題。
特色教學、課後輔導加上寄宿照護,吸引外地人目光,學生人數從接手時的23名增加到去年八八水災前的最高紀錄68位,包括三名外國小孩,其中七成三是外地學生、七成五選擇住宿。
就在樟湖漸漸遠離廢校陰霾之際,一場八八水災幾乎將心血化為烏有。雲林縣政府列出十大危險地區,樟湖名列其中,家長不敢將孩子送到樟湖,相較去年15名的新生,目前一年級只有四位學生。
看著柔腸寸斷的蜿蜒山路、校門口道路崩塌後的崖壁,廖宏彬只能暫時用圍籬隔著,並時時提醒孩子發生緊急狀況時,記住要往哪個方向跑,「千萬別跑錯邊了。」
苦思各種解決方案後,遷校成為樟湖國小永續經營的唯一選擇。
放眼周遭,哪裡才是安全的棲身之地?誰能協助出資買校地呢?兩年來用盡心思、鬢髮漸白的廖宏彬就在今年7月2日接獲了一通救命的電話。雲林縣政府教育局告知張榮發基金會有意瞭解樟湖的需求,希望兩天內能提出遷校的構想。
他大膽提出涵蓋「樟湖國小、國中與社區活動中心」的1.5億計畫。因為光有國小還不夠,山上沒有國中,孩子的求學之路布滿荊棘。
當張榮發基金會執行長鍾德美於7月23日到校考察時,擔任解說員的小六生謝婷羽鼓起勇氣對她說:「阿姨,我今年畢業,必須遷戶口到古坑的親戚家,才能繼續升學,可以幫我們蓋一所國中,讓我們有學校讀書嗎?」
連同托兒所在內,全校84名師生凝聚成生命共同體,遷校不只是校長要面對的問題,每位學生都視為切身之痛。最後,這股力量贏得了張榮發基金會的支持,遷校的1.5億元經費有著落了。
如果人生是一場接一場的試煉,這幾年來廖宏彬關關闖、關關險勝,幾乎都是為了樟湖國小的存亡。眼看遷校問題解決後,學生上學的路程變短了,他回家的道路卻依然漫長,長期與妻小分隔樟湖、中壢兩地,聚少離多,甚至無緣陪伴女兒重要的學習成長階段。
對家人的虧欠,最後在轉介生的身上得到救贖,而全校三成弱勢學生背後的辛酸故事,不斷地催促著他繼續向前行。
儘管廖宏彬勇於挑戰極限,運用資源、善用空間,仍無法滿足外界的強烈需求。大學教授帶著孩子上山找他、白領階級夫妻登門拜託,壓得胸口快喘不過氣,他只能忍痛婉拒,「你的孩子具有音樂天賦,我實在沒有能力教導;資源真的無法再提供更多孩子更好的教育了。」
望著坑坑疤疤的道路、長久荒廢頹圮的民宅,他不忘為孩子編織美麗的未來:將來兩分地小的樟湖就會變成兩甲地大的國小、國中與活動中心,孩子有了安全的求學環境、社區也有了新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