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國際關係著名學者中島嶺雄教授對日「中」關係一直有很獨到的論點,頗能得到日本國民的共鳴。
日本與中共關係「正常化」的目的何在?十五年來日本究竟得到了什麼?日「中」友好條約對日本的影響是正還是負?在他最近的一本著作「被中共俘擄的日本」一書中,都有詳細的分析。
本書共分九章,大約十萬字。
書中首先指出的是,日本國內到目前為止一共出現了三次「中國熱」。第一次是七二年美「中」接近,日「中」建交時;第二次是七八年日「中」締結友好和平條約時;最近的一次則是以外交為看家本領的前首相中曾根康弘,八四年訪問大陸時,在北大以「面對二十一世紀」為題演講,同時成立「日中二十一世紀委員會」這段時期。
三次「中國熱」
這三次「中國熱」都沒有真正為日「中」關係帶來任何成長,完全是雙方都在高唱「日中友好」之下的一種假象。中島嶺雄指出,日本與中共之間是一種「幻想的國家關係」,其基礎相當脆弱。
八五年十月十八日,當時的中共總書記胡耀邦在日「中」二十一世紀委員會上提出「發展中日友好關係的四點意見」,其中第三點為「兩國政府與兩國人民對兩國政府簽訂的中日共同聲明與中日和平友好條約應嚴格遵守……」。
這種觀點是出自中共這種社會主義國家特有的人民觀。作者認為,中共首先必須認清日本國民與日本政府並非一定站在同一立場。中國大陸並無所謂的「民間」,但是在日本,民間與政府則分得非常清楚。
日本政府的代表或外務省的高級官員或許受到「日中共同聲明」與「日中和平友好條約」的拘束,但是「民間」的一般日本國民,基本上有不受拘束的自由。胡耀邦卻要求日本國民對雙方政府的約定「嚴格遵守」,這有很大的疑問。
七八年十月二十三日,日本與中共締結「和平友好條約」,這項條約只規定十年間有效,對條約修訂或延期並無任何規定。
作者認為這項限期十年的條約具有很強烈的時事性格,能否解釋為「若無任何預告,條約得繼續延長」確有疑問。既然是時事性格強烈的條約,今年正滿十年,但是雙方均無任何外交交涉的動向,毋寧是很奇怪的事情。
和平友好條約問題多
日「中」和平友好條約的問題很多,其中之一就是「霸權條款」。
條約中雖然明言「「霸權條款」非指特定的第三國」,但是外交本是一種「認知遊戲」(perception game),就算未指明特定對象,任何國家自認為是條約所指的特定對象,立約國再作解釋,也沒有用。
例如蘇聯因此認為日本與中共在圍堵它,而開始在日本北方領土上建立軍事基地,導致日俄關係惡化。這就是日本政府為了倒向中共,所要付出的代價。
美國、日本、中共聯合牽制蘇聯才不久,中共與蘇聯的關係就不斷改善,中共反過來大罵日本是軍國主義。條約締結的時候,北京到處有地下戰壕,中共向日本的解釋是要對付蘇聯,今天再到北京請求參觀地下戰壕,已經少有人知道什麼是對付蘇聯的戰壕。
日本基於經濟理由,看好中國大陸廣大的市場,急於與中共修好。事實上如何呢?
日本去大陸投資發生糾紛而損失的金額已高達一千多億日圓,一切的糾紛,問題都出在中共。事實上,日「中」的經貿關係因為雙方產業構造的差距很大,又不能互補,已經無法擴大。
本世紀結束前,日本的國民平均所得將超過二萬美元,中共的經濟現代化政策順利的話,國民平均所得到時候充其量也只有一千美元。中華民國則可達到一萬至一萬三千美元;韓國為八千至一萬美元;新加坡、香港也將達一萬美元。
同樣屬於儒教文化圈的中共,顯然非常落後,日本必須覺悟:今後與中共的外交、經濟關係將更加險惡。
日本人的幻覺
從萬里長城的高處放眼一片沒有止境的大地,心裡想著中國五千年的悠久歷史,任誰都會對中國肅然起敬,日本人往往把這種心理投射在中共政權統治下的社會裡。
萬里長城為紀元前秦始皇時代的建築物,與中共社會的現實扯不上任何關係,絲路的偉大也是同樣的道理。但是日本卻因此對中國大陸市場產生幻覺,這是日本人對當今中共政權根本上的認知錯誤。
由於日本向中共一面倒,中共能夠很巧妙地玩弄日本於股掌之間。例如美國的銀行可以在北京、台北兩地同時設立分行;日本的銀行則只能「獲准」在大陸設置分行;而日本在大陸的銀行,到目前為止,幾乎沒有什麼業務可言。
最近日本報紙大幅渲染中國大陸開放「股票市場」,看來好像中國大陸已經走向資本主義。仔細探究,這只不過是由大陸的農民出錢組織農會、發行股票而已,並非中共准許證券自由交易。這又是日本對中共缺乏認識的證據之一。
光華寮問題
日本的性急外交向來聞名,為了急於與中共「正常化」,對中華民國棄之如敝展,但是日「中」建交十五年以來,許多問題終於陸續暴露:教科書問題、靖國神社問題、防衛費問題、清津漁船事件、以至最近的光華寮問題。由於日本對中共的軟弱無力,中共一口咬定日本是軍國主義復活,是製造兩個中國,違反雙方共同聲明。
以光華寮問題為例,光華寮是中華民國政府在民國三十九年購置的留日學生宿舍,四十一年申請辦理所有權登記,五十年辦妥登記。民國五十六年文化大革命時為中共留學生占住,所有人中華民國國有財產局向日本法院提起訴訟,要求中共學生搬離。
長達二、三十年的光華寮訴訟案目前在最高法院審理中。其間京都地院及大阪高院均判決所有權應屬中華民國。
最重要的一個判決理由是:「中華民國政府在「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之後,一直到目前仍然持續性地、排他性地支配與統治台灣及其周邊諸島及人民……」。
在國際法上,中共在政權的繼承,很顯然是「不完全繼承」,況且光華寮並非中共國家權力的象徵或是行使國家權力的場所,而是民事財產,本案「純屬民事的法律爭執」。
中共對這個判決有兩點批判: 第一,光華寮訴訟案是以台灣(中華民國)為訴訟對象,同時判決所有權屬於台灣,此為「兩個中國」的陰謀,違反友好條約及共同聲明。
第二,光華寮案判決背後有一股軍國主義的暗潮,反映日本政治軍國主義復活。
這兩個論點都是中共對日本的單方面斷罪。
中島嶺雄認為,中共在光華寮案中批判日本,並且施加壓力要求日本政府運用政權干涉司法權,主要是因為:
中華民國在日「中」外交上雖然不存在,但事實上,中華民國屹立不搖與日本的貿易、經濟、文化、人民的各種交流關係密不可分;在國際上,是世界第十六大貿易國、外匯存底居世界第三位,(編按:去年我國是世界第十三大貿易國,目前外匯存底居世界第二位。)台灣的急速茁壯讓中共感到焦急。
日本的「朝貢外交」
台灣的人口雖然不到大陸的五十分之一,但是與日本的貿易額則高達一二八億美元,與大陸相匹敵,因此中共要運用任何機會來打擊中華民國。
中島嶺雄強調,日本不應該再睜眼說瞎話,對中華民國的關係,應該提出某種形式的法律措置。事實擺在眼前,在台灣與大陸之間,日本採取等距外交,對日本只有利而無害。
本書對日本的「朝貢外交」有深刻的批評。過去「美國一打噴睫,日本就感冒」,已經不流行了,現在流行的是「中共一發火,日本就發抖」。
例如鄧小平說日本內閣以官方形式到靖國神社祭拜是「軍國主義復活」,當時的中曾根康弘首相連忙向中共謝罪;鄧小平又說光華寮是「製造兩個中國」,日本政府又立刻借一千億日圓給中共。
日本外務省前次長柳谷謙介對鄧小平一再干涉日本內政終於忍無可忍,指鄧小平是「雲上的人」,意思是「老糊塗」。這種仗義執言的行為居然丟了烏紗帽,外務省最後還是向中共道歉了事。
中島嶺雄指出,包括前首相中曾根康弘在內,安倍晉太郎、宮澤喜一等人都以能會見鄧小平為榮;現在自民黨政調會長伊東正義(日「中」議員聯盟會長)居然公開發言,認為日本政府應該就光華寮案向法院講幾句話,進一步不惜前往大陸晉見鄧小平。
放棄對中共的幻想
日本的政治家,少的是如此,老的也一樣。大家都期望為日本與中共之間的問題鞠躬盡瘁,而且均以拜見鄧小平為畢生光榮,大有不見鄧小平就沒資格擔任日本首相的心理。一言以蔽之,這是日本的朝貢外交。
中島嶺雄結論中強調,期待中共政權「西側化」無異是一種幻想,就算中共在大陸採取「重點西側化」,也不可能放棄社會主義。放棄社會主義,「中華人民共和國」等於滅亡,任何開明派的中共領導人都不會走向這條道路。
在經濟上,就算中共的四個現代化全部成功,到本世紀結束前,國民平均所得僅有一千美元,這還只是一個「目標」而已,時間越久,中共與其周圍國家的經濟差距越大,大陸的未來只有一連串的失望。
環顧日本與中共的關係以及展望亞洲太平洋時代的到來,日本只有採取現實而且抬頭挺胸的外交政策,別無選擇餘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