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接任台北市文化局局長的廖咸浩,上一個工作是台大外文系系主任。偶然在廣播節目中聽到這位教授朗誦詩歌,或在某個藝文場合看見他正高歌一曲;知道廖咸浩的人很少不會形容他文質彬彬。
不過,廖咸浩卻有在香港旅行時近乎「闖空門」的經驗。他的英籍友人到內地出差,香港半山區的高級宿舍借給他住。沒想到他抵港時間過晚,摸到山上時不得其門而入。由於事隔已久(1980年代初),廖咸浩不記得到底有沒有爬牆,總之以「非常不正規」的方式才得進屋。
以為自己一個人在房裡的廖咸浩,第二天醒後鬼頭鬼腦去開冰箱,突然聽到有人說話——還不是廣東話。回頭一看竟是位有點年紀的婦女。廖咸浩聽了好幾遍,才驚覺那是上海腔的洋涇濱(pidgin)英語,意思是「您要不要吃早餐」。後來,這位上海阿媽「隨伺在側」,廖咸浩剎時覺得時空錯亂——恍若回到張愛玲描寫的民初世界。原來,英國人是在香港過著不斷延長的殖民地生活……。
這類旅行中不可預期的事件,廖咸浩覺得很重要。「旅行是需要走到岔路去的,」他說,人不可能赤裸裸在旅行中接受任何事情,尤其旅人常在出發前就吸收過多資訊。想在旅行中找到充實感受,有時候得刻意努力。廖咸浩的方法是,細膩的心是一面濾光鏡,能幫你看到很多別人也許沒辦法看到的東西。
看到巷子就鑽進去、不照傳統路線走,廖咸浩嘗試讓旅行不一樣。有一回在巴黎,他打定主意沿著香榭麗舍大道一直往下走,不像一般觀光客只在主要路段逛。最後,竟在大道末端遇見了多半來自北非的猶太人聚集區,阿拉伯文的招牌又讓人覺得像在中東,實在是跟香榭麗舍大道給人的典型印象大相徑庭,令人大開眼界。
因此,去哪裡旅行對廖咸浩來說不是重點。例如他喜歡紐約、巴黎、東京、倫敦,都是大家耳熟能詳的城市。但是,他到了熟悉之地會對岔路特別有興趣,收穫更多。而這些大城市最吸引廖咸浩的,是那種「永遠走不完」的感覺。
除了以特殊走法增加趣味,廖咸浩期望自己的旅行擁有複雜的記憶。例如他第一次去日本,感受就非常強烈,「難道,唐朝就是如此?」「這不是個戰敗國嗎?」日本其實是殖民者,造成亞洲各國的災難。綜合這些印象相當複雜,不過,廖咸浩喜歡細細咀嚼、享受這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覺。
在旅途中結交短期的朋友,也是廖咸浩常做的事。他以為,如果雙方契合,通常會衍生多種可能,這是很有趣的。像他當年一個人去紐約,就在蘇活區遇上一場關於胡金銓電影的座談會,還意外被請上台去當與談人。在這個場合中,他認識了一位香港來的舞者,藉此不僅看到不一樣的紐約,也瞭解亞裔藝術家在美國的生活與困境。如果是跟團旅行,大概就不會有這些奇遇了。
這類單獨旅行有它的誘惑,不過,廖咸浩說,單獨旅行不一定是指一個人旅行,而是指不跟一大群人旅行。有時單人旅行,有些活動就無法做成。他回想起當年,和妻子到日本新婚自助旅行的有趣經驗,他們以福岡為中心,背著小背包到周圍城市。結果,寄存行李的福岡火車站就成為夫婦倆互相掩護換衣服的地方。這可是一個人做不到的好玩事情。
無論如何,旅行的形式可以各取所好,廖咸浩卻發現,很多人其實無法接受旅行中的衝擊,「他們是『閉』起來的,再選擇性的打開去看這世界。」他覺得,唯有讓自己不設防,旅行才算是有點意義。在接任文化局長之前,廖咸浩出版了兩本書,其中的《迷蝶》(印刻出版),有許多他在旅途中的複雜回憶與意義思考。
廖咸浩在書中和讀者分享路上的私密情緒,喜歡探索旅行複雜意義的人,不妨打開書,來場不設防的虛擬旅行。
廖咸浩的「國民旅遊」經驗
■小學畢業後搬離萬里的歷程,讓廖咸浩初次體會旅行的趣味;人一移動,對世界的看法就會迅速改變。
■廖咸浩在《迷蝶》一書中描繪了這段移動:他們一家人坐在一輛大卡車上,「愈近淡水,土地愈呈現一種搶眼的磚紅色。樹木則不知為什麼也愈加鮮綠色起來。」彷彿淡水的土地比萬里肥沃似的。此後,廖咸浩的世界從漁村擴展成小鎮,而且始終覺得台灣小鎮就該像淡水這樣。
■廖咸浩記憶中第一條城市的街道,是台北的中山北路。從淡水小鎮經中山橋來到台北市區,廖咸浩寫道,這才「終於知道什麼是真正的都會。那或是一種向未來開展的氣韻。……這種發現應該是一種喜悅的感覺。好似在本國的土地上也能流浪了。」
■巧的是,浪跡天涯之後,廖咸浩今天有點像「管」起中山北路來了。沿途的台北之家、蔡瑞月舞蹈社、台北故事館等,都是市政府文化局轄下再利用的古蹟。局長廖咸浩正思考如何將中山北路的文化景點以更順暢的路線串聯,通往外國人來台必訪的故宮,讓台北人的共同記憶,成為這座城市吸引更多海內外遊人的特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