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你離開台北市政府已經五個月了,這段期間你都在進行反省,你得到什麼樣的結論?
答:去年十二月五日我在落選之夜就說,對一個進步團隊的無情,是偉大城市的象徵。我一直希望選後有機會休息,有更多時間留給家人,陪陪太太、孩子,但是整個情勢的發展,讓我對家人非常虧欠。我個人沒休息沒關係,但是家人也沒有享受到我沒有公職的家庭生活,這幾個月我失去的,就是和家人在一起的家庭生活。
處事應該要先責己
問:那麼,經過反省之後,你覺得你是哪裡出了問題,必須調整?
答:各方面我都在想。我一直覺得有很多地方必須要省思,就如同德川家康所說的,處事應該要先責己,不要老是看著對方的不是。也許有些問題不在我,但我不會責怪任何人;有些問題在我,我也無可迴避。我不願意談哪些具體的事物,但是這幾個月以來,大家可以感受到我在做調整、修正。
問:有人說你這幾個月的學習之旅,其實是在為總統大選鋪路……
答:大家對我的期待跟鼓勵,讓我必須做很多心理準備,以及實際時局的累積;現在做什麼,不一定等於下一步要做什麼。但是目前的累積、準備是相當重要的。
我現在的省思、學習,可以當做人生非常重要的閱歷,也是自己的成長。過去四年在市政府,整個腦子都塞滿市政議題,很難有機會去思考更寬廣的東西,很難把視野提升到更遠更深的層次。所以這次學習能增加視野,有更宏觀的角度看問題,覺得人生一下子變得無限寬廣。
當然很多事情是累積的,沒有過去二十年從政生涯的累積,就沒有今天新的視野、遠見、宏觀。也不是說過去都是零,把過去二十年人生歲月、政治歷練全部歸零,單從這四個月全新開始,這不可能。過去幾十年從小到大的學習、進步,各種思維與作為,到今天慢慢可以做整體通盤的結論。我也不能完全守成,希望能有所突破、創新,而且希望能走更遠、更寬廣的路。
提出「新中間路線」化解衝突
問:你頻頻出國訪問,這讓你對政局有什麼不一樣的體會?
答:我提出「新中間路線」的主軸就是國家安全,我認為要化解衝突、建立共識、凝聚力量,對於不同意識形態、不同政治認同,難免會有南轅北轍的看法。有些問題絕對不是短時間內就會有答案、可以解決的,但日子還是要過,社會還是要進步,國家還是要發展,大家同在這塊土地上,應該怎麼辦?
我提出「新中間路線」的具體內涵,其中一點就是化解衝突。從平面思考是無法化解衝突的,要化解統獨、不同的意識形態、不同主義之間的衝突對立,就必須有新三角的立體思維,也就是要像直升機般凌空的能力與特質,在新三角的至高點看問題,用天下人的眼光看問題,才會看得更深更遠。
所以我說國家安全就是「新中間路線」的主軸,這樣可以化解衝突,因為這是我們最大的公約數,是各種歧見、矛盾、對立的最大交集,也是大家共同的利益。
國家安全又有三個位階,包括大戰略、國家戰略、軍事戰略。國家安全不是狹義軍事國防上的安全,也包括國家戰略綜合安全,像政治、經濟、社會安全等。光是這樣還不夠,還有上位階的區域安全、全球戰略的安全。所以我到日本、韓國,還是繞著這樣的主調,進行亞太安全溝通之旅。
亞太安全基本上就是大戰略裡的區域安全 ,這個安全不僅僅限於軍事安全,也包括政治、經濟安全。所以,在日本,我關心TMD計畫、北韓與中國的軍事威脅,關心日本政府、人民的思維是什麼,他們的作為又是什麼。我有機會接觸到他們的黨政軍重要人士,我覺得此行非常滿意,成果非常豐碩。
在韓國,我提出「東北亞經濟共同體」的概念。韓國在金大統領(金大中)當選後,怎樣進行有效的政黨合作,而且讓韓國從亞洲經濟風暴的衝擊與跌入谷底的景氣中,慢慢攀升,這些都是經濟安全非常重要的一環。
在蒙古,我觀摩他們從一九二一年宣布獨立,到現在處在兩大國之間的生存與發展之道,包括一九九一年開始的民主開放,到今天採取的議會民主。過去的共產黨現在是在野黨,執政黨是兩個政黨的民主聯盟。
在亞太戰略裡有三大熱點,也就是三大隨時會引爆衝突的板塊——朝鮮半島、台灣海峽和南沙群島。三大板塊都直接間接和台灣、日本、韓國、中國有關。我進行亞太安全溝通之旅,目的是要讓人瞭解台灣在整個亞洲戰略地位的重要。台海的安全,絕對是亞太安全的重要一環,台海不安全,亞太就不可能有任何安全。我這趟旅行,是要讓大家瞭解,儘管我們分屬不同國家,但我們有共同利益。
跨黨派的全民政府
問:你在韓國提出跨黨派全民政府的概念,引起國內政壇一些共鳴,但這個模式可以套用在台灣這樣的政治文化上嗎?
答:很多東西可以參考,但不能直接套用,不能畫等號。只是這三個國家剛好都是聯合政府,都不是一黨執政。日本是自民黨和自由黨,韓國是新政治國民會議跟自民聯,在外蒙也是兩黨合組的民主聯盟,這三個國家都是兩個政黨聯合組成的政府。
當然在台灣不一定完全一樣,但是這概念是可以參考的。如果民進黨贏得總統大選,民進黨的總統面對雙首長制的憲政體制、第四屆立法院還控制在國民黨手中,就必須提名一個讓國會大多數可以同意的閣揆人選,組一個跨黨派的聯合政府。這不像韓國,他們在大統領選舉就馬上有政黨合作,我參考的不是總統大選的政黨合作,而是當選後的政黨合作。
問:這個前提是民進黨總統候選人當選,但如果還是國民黨人當總統,你這個想法是不是就無用武之地了?
答:國民黨在台灣半世紀一黨執政,從來也沒有跨黨派的全民政府。反而是我在台北市政府四年,民進黨的市長組一個跨黨派、不分族群、大家共同分享、服務的全民市政府。台北的經驗,我們運作得非常成功,整個市府團隊的表現非常有效率、有力量。我相信,這種模式在中央政府由民進黨主政之下,一定會出現。
問:你最近的轉型、調整,似乎不太受到獨派人士的歡迎,有人到機場抗議、甚至丟你雞蛋,你擔不擔心失去這些過去的死忠支持者?
答:民主社會就是多元社會,本來就有多元聲音,既然追求民主,對這些聲音就要包容、尊重。被丟雞蛋,回去以後擦一擦、洗一洗,我還是一笑置之。我不懷疑他們的動機,我尊重每個人都有表達意見的自由。
至於怕不怕失去他們的支持,我想大家也瞭解我在講什麼、追求什麼,我具體的主張是什麼,大家都很清楚,不是有些人的誤導、誤會所能代表的。
問:雖然你還沒有說要參選總統,但是大家認為你一定會出來。你認為下一任總統需要具備什麼樣的能力和特質?
答:套用李總統的講法,做為國家的領導人 ,第一一定要愛台灣,第二要願意與台灣這塊土地共存亡,第三是沒有任何黨派之別,任何黨派的人都有機會做國家領導人。
領導人要有智力、德力、體力
這次到日本,PHP研究所副所長江口克彥告訴我,一個領導人必須具備三力,就是智力、德力、體力。所謂的智力,就是要有洞察力、判斷力;德力就是要有魅力、吸引力 ;體力就是要有執行力、行動力、意志力。我也提到新三角關係,做為國家領導人,一定要負責任、有公信力,而且要能提出國家未來的願景,以及得到人民的信賴。
問:那你對台灣未來的願景是什麼?
答:台灣當前有三大問題,包括尊嚴、安全、發展。我希望台灣在國際社會能更有尊嚴,也希望這塊土地有更好的安全保障,經貿、各方面建設都能永續發展。在這三者之上,兩岸關係的處理是最重要的,處理得好,台灣會更有尊嚴、安全、發展;處理得不好,尊嚴會受傷害、安全受威脅、發展也會受限制。
我接下來會提出兩岸關係政策方針,針對國家的定位、兩岸關係,以及未來兩岸的接觸、對話與協商機制,兩岸經貿往來、三通等議題該如何進行,提出我的基本主張。
此外,我也認為市場經濟、全民政治、公民社會是二十一世紀我們大家共同的願景。我們要發展市場經濟,終結黑金、打破特權,建立更公平與合理競爭的環境。另外是全民政治、全民政府,代表一些改革、進步;再來就是公民社會,要建立人文台灣、知識台灣、志工台灣。
問:你和許信良的關係似乎很緊張,一些美麗島大老也有被你逼退的感覺。你是不是認為民進黨應該世代交替了?
答:我看大家都還在舞台上,都在不同崗位為這個黨犧牲奉獻,一直在為這塊土地努力打拚。儘管有先行或後進,但是基本上民進黨黨內,大家還是不分彼此的。
孤星是不可能美麗的
就像我這次到日本,從飛機上看到窗外美麗的星空,星空之所以美麗,不是只靠一顆星星,孤星是不可能美麗的,群星的聚集才讓整個天空光輝燦爛。民進黨就是這樣,每個人都是不可或缺、最重要的。沒有誰被排擠,也沒有誰被逼退的問題,大家目前都還在舞台上。
至於我和許主席,我從來沒有說過我要做什麼、要選什麼,也從來沒有一副非我不可的樣子。明年總統大選是大家共同關注的政治焦點,也是關係民進黨重要發展的一次選戰,這不是一個人、兩個人的事情,是全黨的事情。這不是許主席跟我阿扁兩個人的事情,不要把它矮化成我們兩個人的事情。大家都可以決定,我尊重黨的遊戲規則,我個人沒有資格、權利說什麼做什麼。
我愛這個黨,希望它有更好的發展。個人的政治前途不算什麼,黨的政治前途事大,台灣的前途事大,民眾的福祉事大,這些才重要。許主席對很多問題的宏觀遠見,儘管在當時的時空並不是很成熟,但有時時空的演變、潮流的進步、環境的改變,也讓很多觀念在修改,變成目前的主流意見。我對他非常欽敬,也願意追隨他,大家為這塊土地再來攜手合作。過去我們合作,現在也合作,未來沒有什麼不能合作的。
問:如果最後決定不參選,你最想做什麼?
答:我想要回歸家庭,最希望做台灣的丹諾(美國著名的人權律師)。做任何事情本來都是要敬業認真,沒有什麼秘訣。大家頭腦都差不多,只要比別人更敬業認真,那你就是最後的贏家。我說「是什麼做什麼,做什麼像什麼」,全力以赴沒有不成功的,做律師如此,做市議員、立委、市長如此,未來如果有機會更進一步的話,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