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對著他開過來的漁船,邰肇賡興奮地忘記了所有的不適,他喊叫的聲音更大了。不過,邰肇賡很快就起了戒心,因為他印象中台灣的漁船都是白色或藍色的,然而對著他來的卻是一艘粉紅色的漁船,而且船尾沒有掛任何國旗。
難道是對岸中共的漁船?不過邰肇賡已經在海水裡泡了那麼久,再怎麼擔心也不會拒絕那艘漁船對他施救。只是為了保密,他在漁船靠過來之前,悄悄的將飛行衣上的隊徽、名牌及階級都扯了下來,丟進大海。
一面扯一面扔,他一面覺得還好自己穿的是美軍的飛行衣,那些徽章、名牌等都是用魔鬼氈貼在飛行衣上的。如果穿的是聯勤所發的橘紅色飛行衣,那麼名牌、隊徽等配件都是用縫紉機縫上去的,就沒輒了。
邰肇賡被拉上漁船後,因為不知道船隻到底是哪一邊的,所以他也不願意先開口說話。船上的幾位漁民看著他那身打扮,也不知道他是何方神聖,因此也沒說話。雙方一陣沈默,直到一位漁民拿出一包黃色包裝的香煙時,邰肇賡看見那是長壽牌的香煙,這下才確定自己上了一艘台灣的漁船。於是他立刻用臺語向船員要了一支香煙,並表明自己的身分。
船員們知道是怎麼一回事後,告訴邰肇賡他們是澎湖西嶼鄉的漁民。前一天晚上他們就見到一大堆飛機在附近又是丟照明彈,又是用探照燈照射海面,他們以為是演習,所以全部的漁船都離開了那個漁區。天亮後他們才再駛回來,等看到邰肇賡時,已經是中午十二點過後了。
邰肇賡聽了這番話,不免嘆息命運弄人,原來他前一天晚上原本有獲救的機會,而這個差誤,竟讓他在海裡泡了十五個多鐘頭!
當年的漁船上設備簡陋,僅有一個收聽漁業電台的收音機,並沒有發報的無線電裝備,所以漁船無法與岸上有關單位聯絡,通知他們已在海上救到了落海的飛行員。不過,「大順滿」漁船的船長決定立刻返港,將邰肇賡送回岸上。
雖然說是立刻返港,但是以那艘老舊漁船的速度來說,要回到澎湖西嶼的漁港也需要十多個鐘頭。在回港的路上,邰肇賡知道了原來他跳傘落海的地方是屬於第二六四漁區,那一帶曾有鯊魚活動的記錄。終於,整個晚上都以為自己厄運不斷的邰肇賡,現在首度有了幸運的感覺。在那個區域待了一整晚上,卻沒被鯊魚攻擊,他其實沒有那麼倒楣!
飛行員不害怕,國民才不用擔心
在船上本來已經輕鬆放心的邰肇賡,沒有料到在回家的最後一里路,竟遇到意料之外的麻煩。「大順滿」靠港之後,海防部隊的衛兵發現船上多了一個來路不明的邰肇賡,立刻用槍對準他,要他交出證件。當年兩岸緊張對峙,海防部隊的軍紀極為嚴格,不管邰肇賡及船長怎麼解釋,衛兵都不肯放行,也不准邰肇賡去打電話。這實在讓他感到又急又惱,急的是眼看到了家門口卻無法登岸,惱的是他已經把所有可以證明自己身份的東西,都丟進大海裡了。
最後在邰肇賡的建議之下,衛兵終於讓船長去打電話給海防部隊的長官,而衛兵則拿著槍看管邰肇賡,不讓他有任何逃跑的機會……
海防部隊有位上尉連長聽了船長的報告,於是跑到碼頭將邰肇賡接了出來,並通知空軍在澎湖拱北山的雷達站,請他們快去接人。當時的雷達站主任是日後當過民航局局長的孫兆良上校,他接到消息,立刻開車前往西嶼的漁港。沒想到西嶼這地方雖然不大,漁港竟有幾十個,孫兆良一個一個漁港去打聽,最後找到邰肇賡上岸的那個漁港時,已是清晨三點多鐘了。
邰肇賡跟著孫兆良回到雷達站,孫兆良就用軍用電話直接打到清泉崗基地的警戒室。那天在警戒室接到電話的是葛光越上尉,他剛聽到這則消息時,還以為是有人在開玩笑,因為那時已是邰肇賡落海二十四小時之後了,能在海裡泡那麼久之後獲救,實在是令人不敢相信的奇蹟。
孫兆良在電話裡再三說明邰肇賡真的已經獲救,葛光越才大聲的對正在警戒的幾位飛行員宣布這個振奮人心的好消息!
天亮之後,空軍總司令部派出一架C-47 專機到澎湖去將邰肇賡接回台北。專機平穩地起飛,邰肇賡真是百感交集,沒有想到在那麼短的時間之內,他竟能再度回到熟悉的藍天。飛機飛越台灣海峽上空時,邰肇賡由機窗外看,看到底下的浩瀚大海,想著僅僅是二十餘小時之前,他還在那片大海中與死神搏鬥,真是恍如隔世。
邰肇賡上尉後來在台北空軍醫院將骨折的左手治療好之後,又回到清泉崗基地,重新開始執行捍衛領空的任務。筆者訪問他時問道,他經過了如此接近死亡的時刻,再次跨上戰鬥機會不會有懼怕的感覺。他說了一句讓筆者一直記得的話:如果一個軍人在戰時上戰場會害怕,那麼全國百姓在平時就會有危險!
是的!我們平時沒有危險,是因為有那一群不怕死的軍人在保護我們!
本文節錄自:《我以我血獻青天:13位國軍飛行員的故事》一書,王立楨著,遠流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