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是人治的社會,法律、制度、典章、儀節……,參考意義都遠大於實際作用。於是乎,進入「體制」,往往意味收編,體制內運作的效果「總不如體制外的抗爭,放諸實際政治,就直會吵的有糖吃「在野制衡壓力超過執政監督功能」等現象。
不論如何,有辦法達到監督、制衡、或施壓的效果,都成;台灣的政治走向,卻頗有管你體制內、體制外,都不管用的趨勢,一個笑罵由人的政府,靠制度,行不大通,不靠制度,就只能關門生氣。
戒嚴時代,「言論」反而是一種嚇得住人的東西,監察委員陶百川,議論千篇,一出聲就能震動政壇,即使卸下監委職務,只要批評時政,就會得到關注;現在,別說是區區監委,堂堂監察院長王作榮定期議論國事一番,卻引來一句「老番顛,年紀大了,別理他」。一個嚇不死人的監察院院長講話,當然沒有人理。
監察院長能不能批評時政,見仁見智,行政院亂成一團,閣員和閣揆能一路鬥到如此地步,一起罵行政院長,這滋味確實難過。不過,面對彈劾不出所以然的監察委員們,當院長的除了罵罵人,還能幹啥呢?
台灣非常奇怪,政治是愈來愈民主,社會是愈來愈開放,制度反而愈來愈不成套,愈來愈離了譜。
政府機關的武功都被廢了
政府機關全部被解除武裝,武功都給廢了,最高行政機關--行政院,院長由總統任命,大家都知道,大小事能聽總統的,就聽總統的,行政院長的作用和秘書長差不了太多。監察院自從改由總統提名之後,本來萎縮的監委功能更形窄化,司法偵辦中的案件,不查,政治爭議的案件,少查;「奉旨查案」是最高段的境界,做不到的也得做到「奉旨不查案」。
考試院僻處郊區,少聞世事,多聞黨事。精省保障研議,還有委員砲轟對省府員工太優惠,鬧到省長宋楚瑜罵人、省府員工組自救會,行政院才急呼呼地到考試院拿還沒通過的方案,立刻宣布滅火」這下子,有誰還敢論斷方案中的優惠是厚、是薄?
立法院,別提了,提了不是嚇人,就是煩人;炒股票的,有;搞特權關說的,有;拿槍行走江湖的,有;講道理的呢?不能說沒有,可偏偏有等於沒有。在最高議事殿堂,講道理的分幾種:第一種是亂講,聲音很大;第二種是講不清楚,聲音大了也沒有用;第三種是講清楚了,卻沒有人聽;第四種是橫豎沒人聽,道理索性擱心底,不講。四分之三的立委屬於前兩類,少少的四分之一分布於後兩類,立法院的形貌可想而知。
這樣的立法院能發揮什麼功能呢?閣揆同意權,廢了;最普通的預算審查,這幾年搞習慣了胡混到五月底的最後兩星期,一股腦全部表決,再讓行政院自己衡酌刪減科目,審等於沒審;法案審查情況差不了太多,理性辯論者少,攸關利益者多,每一樁法案都有利益團體遊說的痕跡,三讀法案與行政部門提送原案孰好孰壞,彷彿也沒太多差別。
數一數,立法院還能幹嘛?就制度面,監督行政院,總共就這麼些權柄,不是被廢、就是自廢,言論監督?也是個辦法,唉!聽聽他們的國是論壇吧!你還能抱什麼希望?
吃定了體制,由得了誰?
國民大會,原憲精神應屬全民意志的象徵機關,不過,三修、四修的結果,國民大會代表一可支領薪給,二有人事同意實權,三握修憲大權,四還年年開會找總統報告並備詢。
這樣的國民大會,勉強算是有權就該有責的單位,應該發揮點「體制內」的功能吧?不必費太多工夫,站上街頭問問,多數人不知道國民大會是幹些什麼的,知道國民大會到底幹些什麼的人,又多半都希望國民大會最好別幹出些什麼。先別說去年他們修出什麼破裂的憲法增修條文,傷透多少人的心,誰還敢相信他們今年提出的「立委任期改兩年」「單一國會兩院制」存的是什麼心?
偉大的五權憲法,其精義在讓政府有權有能,可惜,起頭的制度設計就很有問題,照理講,既要修憲,就要去蕪存菁、去惡增善,偏偏愈修民意機關愈弱勢。民選總統當然「應該是實權的」,然而行政機制卻不在他手中,不論透過黨機器、或是他的眼神,總之一句話「人治」的色彩愈彰,而法治的效果愈隱。
鬧到今天這種地步,部長可以和局長吵架,院長可以和部長吵架,總統不但握有行政院長的人事權,只要他想管,局、處、署長,沒有他不能管、或管不到,那有誰還聽「上級長官」的話呢?行政倫理蕩然無存,只能怪當時穿梭協調修憲的主角不懂政治、也不懂法律。
罵人,委實不是一個好辦法,既顯不出優雅,遑論風度。可是這樣的體制、這樣的官!有人心存定見,橫眉冷對千夫指,反正吃定體制之下,由不了你,由得了他。罵人,是個笨方法,卻有不信東風喚不回的傻勁,能怎麼辦呢?寄希望於前仆後繼、議論時政的傻子們,鼓動風潮,造成變局吧。
(本文作者為資深記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