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的咖啡還燙得冒煙,菸灰缸攤滿冷卻的飛灰,爵士樂放得很大聲,怕是沒有人聽見。他坐在椅上讀書,始終沒有抬起頭來。
從高中開始(那是二十幾年前的事了)就對偵探小說著迷的謝材俊,接下城邦集團的臉譜出版社總編輯不到三個月,忙不迭已推出十四本偵探小說。手上還有數十本小說,他就急不可耐地想一本本儘快拎上市。
去年,臉譜從麥田出版社細胞分裂出來,專攻推理小說、企畫管理、運動叢書三條路線。身為麥田第一個員工(他笑稱是副工讀生)、躺在浴缸裡必讀推理小說的謝材俊,銜命雕塑偵探「臉譜」。
出版界推理小說熱持續了兩年,如今福爾摩斯又來湊熱鬧,百家爭鳴,競爭異常激烈。謝材俊研究這個閱讀現象後指出,經過多年的市場測試,台灣的閱讀活動已從有目的的閱讀(賺錢、健康、算命等),漸漸走向無目的的閱讀活動。在各方交鋒的轉型當兒,推理小說擠出了一塊閱讀空間。
填補知識縫隙,尋回失落環節
推理小說是類型小說之王,最接近嚴肅文學,名家輩出,始祖艾倫坡(E. Allan Poe)更是名留文學史的重要作家。俄國文豪杜斯妥也夫斯基的小說,也隱含了推理元素--犯罪、謀殺,《罪與罰》《卡拉馬助夫兄弟們》都是一等一的推理小說。
和羅曼史截然不同,推理小說不刺激感官,藉由一宗宗謀殺案件,導引讀者反省「犯罪是什麼?」因此,推理小說迷頗看不起羅曼史迷(類型小說中,只有羅曼史的數量超過推理小說),戲稱他們是靠腹部以下,而推理小說迷靠的是頸部以上,喜歡動腦解益智遊戲。優秀的偵探作家,甚至可以透過縝密推理,為幽暗的歷史投射一線曙光。英國女偵探作家鐵伊在《時間的女
兒》一書中,就用歷史學者的角度,在醫院偵破一件謀殺案,數百年來的歷史懸案於焉解開。
不打草稿就可以滔滔評論各時代推理名家的謝材俊體認,推理小說必須仰賴整體閱讀的領會。他舉證,阿嘉莎.克莉絲蒂的推理小說中、經常出現一個很帥、聰明又不受社會規範的男人,他不是兇手就是被誤會的好人,這個男人恰是克莉絲蒂前夫的寫照,「至於他是好是壞,端看克莉絲蒂當時的寫作心境,是懷念他還是憎恨他,」不修邊幅的謝材俊分析。在他的規畫下,臉譜經營方針就是推出作家全集,以二十本為單位,讓讀者飽覽推理名家所有重要作品。
自謙疏懶成性的他,並不想用宏偉的出版理念刻畫臉譜。他並不只想出好書,因為重要好書都有其他出版社代勞了,他想做的是「填補知識的縫隙」。
「重要出版社第一次撈到的都是大魚,接下來是用稍密的魚網去捕捉,」謝材俊比喻,出版
推理小說,有助於建構多樣性的閱讀知識。
謝材俊引用人類學者李維史陀的《野蠻人的思想》,用修補匠的概念說明推理閱讀在書市扮演的角色。修補匠(閱讀)必須先準備一些爛木頭,以備不時之需。「廣泛的閱讀可使讀者有更多的線索,厚積不同的洞察力,」四十歲的他說。
在出版生態分布圖裡,臉譜也不打算被畫入最精英閱讀的區塊。謝材俊指出,臉譜出版的書,互久的價值或許比不上出版思潮的出版社,如商務、志文、桂冠,「我們要做的是把睿智界和知識界失落的環節找回來,」在宜蘭鄉下長大、從小就越齡讀書的謝材俊肯定。
對臉譜而言,推理小說就是銜結嚴肅閱讀和消遣閱讀的重要橋梁。它有可口的糖衣(精采的故事),可以帶讀者進入較深奧的知識領域。
開疆闢土的先知還是烈士?
身為台灣最大出版集團城邦的一員,臉譜深得總編輯「任性」的真傳。謝材俊曾對集團總經理說:「你們有你們的夢,但我不希望這個夢變成專制。」他不想背負城邦出版的使命,也不關心臉譜未來出什麼書、有多大市場占有率,他只關心現在能出什麼書,「我喜歡的書現在能出就出,絕不等到明年。」自況是讀書雜食動物的謝材俊,上自歷史、文學、思潮,下到物理學、敷學、經濟學無所不讀,每天書不離手,一讀就是十幾個小時。
帶領著三個編輯為推理閱讀開疆闢土,謝材俊不諱言這差事有點吃力,而他秉信讀者選書而非編輯選書的精神,也不一定會被市場接受。但他堅持選自己喜歡的書,畢竟他的編輯身分才維持五、六年,當讀者的資歷卻有二十多年,「我是有點特權的讀者。」他深知臉譜將不會是高獲利的公司,出版的書很難擠進排行榜前二十名,但他希望利用這個機會,出一些只能賣兩千本的好書。
「推理閱讀一定會出來,只是不知道我到底是先知還是烈士?」謝材俊困惑地反問。他也心知肚明,這種隨時預備犧牲的性格,將是臉譜的致命傷,「因為總編輯一隻腳懸在外面,隨時準備撤退。」
謝材俊會不會撤退?臉譜會不會被不可捉摸的市場給「謀殺」?出版公司的偵探情節才開始拉幕。
臉譜出版社檔案
年齡:三個月
前身:麥田出版的某個細胞
負責人:謝材俊(總編輯)
出版路線:推理小說、企畫叢書、運動叢書三種
出版書籍:今年預計出版六位推理大師的四十五本作品,每年打算引介四到六位推理作家。
創業作:雷蒙錢德勒偵探小說全集十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