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一生,總得來一次壯遊,才不枉此生。有人環遊世界體驗貧窮,有人選擇徒步或是單車,到偏遠地方去旅行,總覺得非得經過一番徹骨的洗禮,才對得起自己,才完成了自我的實現。
因為一生難得一次,所以叫做壯遊;如果有人一輩子都在壯遊呢?壯遊之於他,究竟是什麼意義?
當我們在體驗壯遊時,一方面驚嘆眼前經歷,又慶幸這一切都有盡頭,最終我們還是回到溫暖的家,舒舒服服地躺在沙發上看Discovery頻道就好。所以你能想像將近40年,幾乎都過著餐風露宿的生活嗎?早上雖然在壯麗的西藏邊疆醒來,暴風雪卻吹得你一夜難眠;你得徒步涉溪,在嚮導都不願意帶路的情況下,尋覓一條在地圖上找不到的河川;或是冒險假冒邊境居民,只為跨越國界,記錄即將消失的文明。
這位壯遊了40年的人,正是黃效文,《時代雜誌》(TIME)讚譽他為「探險中國的今人中,成就第一」。他曾經為《國家地理》雜誌(National Geographic)率隊,進行6次重要探險行動;他更創辦中國探險學會,窮盡一生的力量,在中國偏遠地區進行探險與保育工作。
明明人類科技已經進展到秀才不出門,能知天下事的時代,只要在家點擊Google Earth,就能透過衛星圖像眺望世界上任何一個角落;想看壯麗的埃及金字塔,打開國家地理頻道就能盡收眼底,為什麼他還是堅持讀萬卷書更要行萬里路?
「不一樣的,很不一樣,」黃效文搖搖頭說:「你從Google Earth上很容易就能找到長江與黃河的源頭,但是一旦你真的來到長江源頭,飲一口長江水時,只有你擁有這個感受。」
當別人問他,為什麼可以持續過這種生活多年而不引以為苦?黃效文笑著說:「因為我熱愛的是探險生活,不是冒險。只要熱愛,就不會太辛苦。」
別人用冒險方式尋求刺激,他則透過探險,追求新知。冒險帶來的刺激感會消退,但是探索新知卻永無止境。這就是為什麼當一座高山矗立在眼前時,想冒險的人,希望爬上去征服它,但是對於黃效文而言,他卻想看看這座山的最低山口在哪裡,山的背後是否躲著新的未知。
對於未知,一般人總是帶著恐懼,能避則避,即使克服了,也希望否極泰來。但是人生許多時刻,常常都是未知等在前面,大環境的不景氣,對未來不知所從,都是一種未知。而探險的前方,永遠都是未知的渾沌在等著,黃效文如何習慣未知,甚至樂此不疲?
面對未知的心態1:
保持想要解決問題的好奇心
應該說,黃效文讓自己長年保持3 歲孩子的心情。
3 歲的孩子,永遠帶著好奇的眼光想要探索這個世界,還沒學會對這個世界的懼怕;3 歲的孩子總認為只要往前踏出一步,前方鐵定存在什麼新的玩意在等他,也就不願意乖乖地待在原地。
正因為這樣的心情,常有人問黃效文:「怎樣才能成為探險家?」他的回答總是:「只要給我一個3 歲孩子,我就能給你一個探險家。」連他自己都承認,在他的內心,永遠都是一個長不大的孩子。
他也高興如此,成長在香港的彈丸之地,從來都關不住他往大自然跑的衝動,在這高度資本主義的社會,人人學習都靠紙上談兵時,黃效文很早就了解到自己不愛念書,反而喜歡到處亂闖的特質。
作為一名探險家,除了對未知保持旺盛好奇心,碰到困境如何解決也很重要,解決問題的方式是否能創新,更是黃效文有別於其他探險家的地方。
他因為愛好探險而走入蠻荒,在第一線的地方看到野生動物與傳統文物瀕臨滅絕,因而成為保育人士。但是他的做法跟別人不同,當別人的保育觀念尚停留在一味禁止獵捕時,1949 年牛年出生的黃效文,常稱自己是一頭務實的犛牛,喜歡解決問題,更勇於創新。
換句話說,他絕對不是浪漫的探險家,香港高度商業化社會的市場導向思維畢竟還是影響了他,讓他在提倡保育之餘,更懂得如何從市場管理的角度切入。所以在西藏探險時,別人看到的是藏族傳統自給自足的生活,他卻看到藏族的主要資產犛牛並未發揮更多的商業價值。
於是他引進創新商業模式,一方面以更高的價格向藏民收購犛牛絨毛,免於其他中間商的剝削,再織成圍巾外銷歐美市場;一方面找來歐美乳酪專家,傳授藏民如何調製犛牛奶成為迎合消費者口味的乳酪,改善藏民的生活。
他在雲南成立純種藏獒犬的繁殖中心,協助偏遠青年參與保育及研究工作,讓保育觀念落實在當地;呼籲拒買皮草,以保護珍貴稀有的藏羚羊。
如果黃效文繼續生活在香港社會裡,他的行動力與創新力,加上商業導向思維,或許今日已是富甲一方的大企業家,但是誰說蠻荒之地不能兼顧保育與發展,商業社會也好,蠻荒之地也好,同樣都得面對未知的挑戰,有沒有解決問題的好奇心,才是堅持下去的關鍵。
面對未知的心態2:
不談永恆,量力而為就好
不談永恆,只把握當下,能夠做出一點成績的事情才去做,這也是黃效文很獨特的保育觀念。
中國探險學會20多年來在大陸西南境內努力保存懸棺文化,這是已經消逝的民族「僰人」利用木頭將棺材插入懸崖絕壁上,為了保存這些懸棺,黃效文用新木條一根根取代朽木,估計這些新木再經過20年的風化之後,又將成為朽木。
為何不在木頭內包入鋁的材質,讓懸棺長存更久,免得20年後又要重新再來?
黃效文輕鬆地說:「我只做我這一代該做的事,我只面對我這一代的責任就好了。」保育工作幾十年,當別人都在高談永續經營時,他卻從來不談永恆與永續,因為他相信下一代有能力比這一代做得更好,因為相信,所以他選擇放手。
他當然知道包鋁的木條會更牢固耐久,但是他相信下一代會發展出更好的方式來保存懸棺,所以他選擇用笨方法替換;他說,談永續沒意思,如果你不相信下一代,怎麼保存也沒用,因為會被繼續破壞下去。
古代探險家走過的蠻荒之地,可能2、30年後舊地重遊,還是老樣;但是對於現代探險家而言,在全球暖化效應下,即使重遊時間隔不過數月之短,可能已經看到冰河倒退、雪線上移的危機在眼前發生,文明也加快腳步進入遼闊的草原,牧民趕牛羊不再使用馬匹而是摩托車,犛牛帳篷也改成帆布帳篷。
著急的人會大聲疾呼永續的理念,但是務實的黃效文卻認為,談永續等於是過度保護下一代,還不如在自己量力而為的情況下,做出一點成績來。
因為量力而為,所以他是一個樂觀主義者,對於未知他不會有過度期待,也就沒有時間遺憾,一個沒有時間遺憾的人,當然也不會原地踏步,只會務實向前。
面對未知的心態3:
重新拆解你的自我比例
香港是世界上人口密度最高的地方,人與人之間的擦撞,對比荒野上無限延伸的遼闊,黃效文比誰都了解其中的巨大差異。
不了解探險家的人會這樣問:「經常探險的你,休假時都怎麼過?」黃效文常常苦笑回答:「最好的休息就是繼續到野外探險,回到城市裡與人來往是很累的。」
在荒野上他縱情大笑,回到城市後他就會邊處理行政瑣事邊唉聲嘆氣。作為探險者,他很能體會一件事,人處在城市中,常常會放大自我比例,所以很容易彼此衝撞,產生各種自認為了不得的紛爭,乃至於大環境的不景氣、工作前途茫茫,都會因為自我比例放大而備感恐懼,所以他非常鼓勵都市人走入大自然。
他說,當一個人站在遼闊的荒野大地時,原本在城市中放大的自我,會縮小為千萬分之一,甚至消失不見,你所在意的事情,就會因為自我比例更動而重新更換輕重位置。
把自己丟到荒野上吧!這是黃效文給大家的建議,學著去更改你的自我比例,然後再重新回過頭來看這個世界,對於未知,你就會像3歲小孩一樣,沒有恐懼,只存在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