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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離最遠,希望最近--台南vs.新竹

徐子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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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子婷

1996-1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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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離最遠,希望最近--台南vs.新竹
 

本文出自 1996 / 12月號雜誌 第126期遠見雜誌

時間之於城市,是最鮮明的標記,影響著城市及居住其中的人。不同時代的住民對城市有著不同的印象,有些事物及心情會隨著時間而改變,但是有些卻會進入一個城市的靈魂,成為城市特有的性格。

假如要在台灣二十三縣市中找尋一個「老靈魂」,很多人浮現的第一個印象,就是台南這個古蹟最多的文化古城。台南獨特的韻味,不光是寺廟小巷或古蹟歷史,而是整個地方不疾不徐的步調。沒有現代社會匆忙迫人,也不至於遲緩得令人心急如焚,自有一股悠悠緩緩、怡然自在的氛圍。

時間對台南,同樣也造成了變動;只是,時光之輪放慢了轉速。

如果純以文明的角度來看,和台南這個文化古城在時間座標上相距最遠的,似乎是號稱全台灣離「科技城」這個夢想最近的新竹。科學工業園區及清華、交通兩所大學和工業技術研究院,這四者合稱的「大科學園區」,形成了一個在台灣從來不曾出現的科學聚落,連帶也使得新竹成為台灣二十三縣市中,離科技世界最近的一個窗口。

但是,時光之於的新竹,依舊靜止。號稱「台灣科技島」夢想雛形的新竹,在最繁榮的東門城圓環上,連一套「紅燈停、綠燈行」這種現代約定行人車輛的客觀標準,都付之闕如。對其正的新竹來說,二十一世紀的窗口只開在城東的大科學園區範圍之內。

時間之神對台南和新竹開了個玩笑,在台南刻意放慢了速度,卻又讓新竹在快慢之間落差太大。這兩個地方在經過了這麼久的摸索與調適,現在,也許是可以互相觀摩彼此的異同、各自找出最適合自已時區的一刻了。

建設迷思

台灣實施地方自治近五十年,但是諷刺的是,一些台南和新竹當地的知識分子,在面對舉著「科技文化」大旗的地方政府時,都不把地方執政者視作是經營未來的希望。

有人批評,地方行政首長缺乏遠見與魄力,也缺乏能力或虛心求教的精神,做好振興舊文化、容納新文明的準備。而一些以浮誇的方式去經營未來夢想的作為,更令這些知識分子氣憤不已。

頂著台灣第一位博士市長頭銜的新竹市長童勝男,對於外界讚譽對宜蘭冬山河有加,十分不服氣:「科學園區的稅如果不上繳中央,新竹蓋十條冬山河都沒問題。」他說起自己在過去是臭水溝、昔稱「護城河」的東大溝裡養錦鯉,語氣中所描繪的美景和透露出來的驕傲,聽得訪客心嚮往之。

實際情況卻是,污水依舊流著,只是將原來的臭水溝藏在水泥下的暗管,而那魚兒水中游的優雅景象,則是用水泥加蓋在臭水溝上,再灌滿水、養起錦鯉,營造出來的假象。其他新竹人也許不清楚,可是住在河邊的居民卻冷眼反諷地說:「博士市長嘛,當然嘛袂輸人。」

「大建設,就是大破壞。」台南野鳥學會理事長郭東輝無奈地說著近年台南建設的結果。「建設」的成果,是砍倒鳳凰木、蓋起高樓,打通小巷弄、開起大馬路。一位成大教授心有餘悸地說:「還好現在財源拮据,否則再這樣下去,台南大概差不多了。」

台南市的「建設」是拆除祖先留下的遺跡,而台南縣的「建設」,則是改變大自然給的資產。台南縣在爭得了科學園區之後,又計畫在七股建一處以七輕和煉鋼為主的「濱南工業區」。牙醫師陳正旭不平地問:「七股有難得的溼地,每年有世界稀有的黑面琵鷺來棲息,難道只有石化、煉鋼才能繁榮地方嗎?」保育人士為了溼地和黑面琵鷺而據理力爭,部分當地的漁民更是為了自己切身的漁業權起而抗爭。

一位老漁民說,七股是養活他一家老小的「寶地」。「早上可以看到太陽跳出海面,下午看著這麼大的太陽慢慢地不見。晚上累了就躺著,看著星星的故鄉,要返厝,起來拍個兩三下就好了,阮這裡的沙,不會黏衫。」已經六十歲的他幽幽說道:「不是為了要捕魚賺錢才反對工業區,阮要賺也沒幾年。自細漢生活到老的寶地,按呢糟蹋,毋咁啦!」海風吹著黝黑深刻的臉上,有著滿滿的感情。

可是同屬台南縣的後壁鄉,對於隔壁七股鄉要開發工業區,卻是大表贊同。「當然要開工業區,地方會發展,少年郎才有工作機會。」下午時分,在公園玩著槌球的幾位老人家,對於七股反工業區的聲音不以為然。

無獨有偶地,最近在新竹造成喧騰的香山工業區,也在進行另一項「填海造陸」。清華大學動力工程系教授彭明輝認為,這是「想發展想瘋了」。香山對於地形狹隘的整個新竹來說,是少數可以看海又能爬山的休閒去處。

「新竹科學園區是消費力最高、儲蓄率最低的地方,在裡面工作的人是有錢、沒地方休閒;市區最慘,沒什麼經濟力、人很多,但也沒地方去。而香山,缺乏經濟力量、人不多,可是地方大。為什麼小小一個新竹,三個地方各自的資源和優勢都沒辦法整合、支援?」彭明輝語氣中有掩不住的著急與氣憤,他不明白為什麼要賺錢、要發展,就只有開工業區一種模式,不去想想其他更好的可能性。

中國時報台南地方記者吳昭明,一語道破台灣各地在追求發展、建設時,對目的和手段的混淆。「經濟發展只是手段,目的是追求更好的生活環境。就算爭取到工業投資又怎麼樣,真正獲利的還是企業主或是少數有土地的人,可是卻是一般老百姓要承擔生活環境被破壞、擁擠、物價房價提高這些成本。」

不過現實的情況是,民眾對於未來遠景或是建設的定義,仍停留在看得見的硬體。民意調查裡面,民眾對於愈是「大有為」的地方首長,滿意度似乎都不差。如果說知識分子是地方的改革力量,無論如何人的力量畢竟還是少數。

質與量的差距太大,使得知識分子不敢奢求他們的意見能一下躍升主流。台南的知識分子不求地方首長能夠承諾他們有什麼未來,只好「慶幸」政府財源吃緊,這一兩年內大概不會再有「大建設」。新竹的知識分子不齒首長的「表面工夫」又無可奈何,只能自我安慰「地方首長的任期將屆」,期待下一任會更好。

不過,台南、新竹倒是不約而同地出現一些組織、開始提出一些公共政策的意見。除了將希望寄託在下一任首長的作為,另一方面,學者們也用自己的專業,規畫地方未來的藍圖,然後努力將這些夢想傳達給其他的民眾。

尋找文化

以文風興盛的歷史來看,新竹有著和台南一樣值得驕傲的歷史:台南是開台第一府,而新竹則是台灣第一位進士的故鄉。只是由於科學園區在新竹的設立,讓這兩個歷史背景相似的地方,在短短十幾年給了外界不同的印象。

弔詭的是,台南和新竹的地方政府在談到自我定位時,不約而同都提到了「文化、科技」這兩項。只是,「科技城」新竹對自我的定位是先文化後科技;而科枝大夢還在填土整地階段的台南,卻已經先強調科技,再提到文化。

或許是因為台南對「文化城」這個頭銜已經是當之無愧,才會全力將目標放在對科技的追求上。一位成大教授嘲諷地指出:「如果有古蹟、碑坊就是文化,那台南可以稱是文化城。」他認為,只有古蹟的文化城充其量只算是「段落式」的文化,他不客氣地說:「文化是每一代都要有所貢獻,而台南的文化只靠祖先庇蔭。」

而新竹將文化的追求放在首要目標,身兼清大藝術中心主任的彭明輝批評:「地方政府對施政目標都可以說得很漂亮,可是去檢視一下新竹編列的文化預算,在二十一縣市排倒數三名,這叫重視文化嗎?」

文化的口號喊得冠冕堂皇,實際作為卻寥寥可數。去年新竹為了發揚傳統的玻璃工藝,辦了一場「國際竹墊玻璃藝術節」,可是熱鬧過後,玻璃工藝還是面臨後繼無人的問題。連續三屆新竹金玻獎得主、玻璃藝術家李國陽說:「全新竹做玻璃藝術創作的,不超過五個人吧!」。

一位玻璃業者表示,他們很願意和學校合作,讓新竹的傳統玻璃工藝能找到接棒人,可是除了文化中心開設玻璃工藝班之外,政府似乎沒有其他動作,「總不能我們玻璃工廠自己跑到學校和他們說,拜託你們學生來學玻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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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竹中學歷史老師張德南難過地說:「一聽別人說新竹只有米粉貢丸,我就不想和他再談下去。」不過,現實情況就是如此,甚至連在地新竹人也不太在意新竹過去的輝煌。號稱全台最大、在乾隆時期就已建廟的城隍廟,兩百五十年的歷史,只換得廟前聊勝於無的一小塊空地。城隍廟被夜市小吃層層包圍的處境,也許就是新竹自稱「文化城」的尷尬。

成大都市計畫研究所副教授孔憲法稱讚,新竹的發展由舊市區擴展到外圍,「意外」地沒有太多破壞。張德南卻坦承,其實這沒有什麼特別高尚的理由:「舊市區的土地增值稅太高,像鄭氏家祠能保留至今,是因為持分的人有兩百多人,變賣不容易。」就算想要大刀闊斧開馬路,可是舊市區地小人稠,早就擠滿了人,安置居民太困難。一位老新竹冷冷一笑:「新竹人沒這麼偉大,會為了什麼歷史軌跡犧牲發財的機會。」

台南的文化,靠的是「祖產」保佑;新竹的文化,不是停留在虛無漂渺的口號,就是有著不得不留下祖宗遺跡的勉強。唯一共同的,只是兩者對最新科技文明(產業?)都有著迫不及待向前擁抱的熱忱。

科技大夢

科技,是現在台灣各縣市最熱門的夢想,但是,科技是否真能為地方的舊產業帶來新生機,卻仍是未知。

本來是新竹最具代表性的的玻璃業者 聯恆玻璃廠經理楊國棟,並不覺得園區、工研院的存在,能幫助當地原有的產業升級,或是突破材料研發,他很直接地說道:「我們的所有材料,一樣還是老師傅自己土法煉鋼去摸索。」楊國棟感受的只有「園區和新竹是不同的」,他笑一笑說出大多數新竹人的心聲:「園區像個租界。」言語中,似乎對這樣的「事實」已經視為平常。

整個城市在心理上,東邊的大科學園區和新竹本身已經漸漸形成兩個世界。園區管理局副局長童兆勤,也曾經為了這個問題苦思許久:「也許最大的原因在於科學園區不是地方上「長」出來的產業。」

科學園區自認已經努力與地方融合,在園區裡存在著土地公廟就是一例。當初在規畫時,由於預定地上的許多土地公廟遷移不易,又要顧及到整體規畫,只好將大大小小的土地公廟「集中管理」,讓已經遷移的民眾還能回來拜拜。

研發尖端科技的科學園區裡,有阿公阿媽拜拜的景象,童兆勤自已講起來都忍俊不住:「科學園區為此還曾被戲稱「土地公聯合辦事處」。」而這種與當地文化「和諧共存」的模式,將來也會同樣適用在台南科學園區。

從事高科技研發技術的人,重視精密、效率、對紀律高度要求,和心態還處於「鄉民社會」閒散、無紀律的地方民眾,在心理或生活方式的格格不入,也許才是造成隔閡的主因。

拜園區之賜,新竹商務旅館的住房率一直維持著全省最高。但是這個外國客戶絡繹不絕的都市,十幾年下來,卻連賴以代步的計程車都還是最原始的「叫價」方式。新竹的混亂與秩序的缺乏,連土生土長的彭明輝也受不了。在清大教書居住的他,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是:「我已經好幾個月沒去新竹了。」一位外地人形容新竹是「二差一高」--公共設施差、秩序差、生活品質差,但是物價卻很高。

這些問題,新竹花了十幾年還是沒辦法解決,而不論是對於文化城台南市或是農業縣的台南縣而言,落差可能會更大。曾在新竹科學園區工作過,現在擔任台南縣長秘書的何世仁承認,這是末來台南科學園區很大的挑戰:「從好的方面來看,可以彼此互相融合;但是如果悲觀一點,就會發生斷層。」

台南縣擔憂加入世界貿易組織(WTO)後,會對以農立縣的台南造成莫大衝擊,對他們而言,科學園區是「救命仙丹」。但是如果未來台南科學園區和新竹一樣,是以半導體電子產業為主的話,對當地廣大的農漁民助益畢竟不大。

專門研究科學園區的孔憲法認為,如果台南科學園區能夠配合當地既有的研究單位,例如:亞洲蔬菜中心、台糖精緻農業發展中心及水產試驗研究所,定位在以分子生物科技為主的科學園區,才能夠達到區位特性及區域發展的效果。

新竹文化協會理事長林志成表示,新竹科學園區十幾年下來,對園區本身而言的確是成功了,但是對真正的新竹人來說,科學園區的意義還是停留在「一個希望」,甚至有些人羨慕起同為文化昌盛之地的台南,古風還能繼續留存。

看著新竹的消費力在全省二十一縣市,連續十幾年名列第一的榮景,台南縣爭取到科學園區,台南市也在安南區自己畫定了一個科學工業區。

十幾年前,台南和新竹一樣,有著傲人的文化,在新竹設立了科學園區後,台南遙遙望著它的腳步,想要急急追上;新竹卻開始頻頻回首,看著府城的來時路。

台南人vs.新竹人

交通大學應用藝術研究所副教授劉育東,在分析台南人和新竹人時認為,台南人會很直接說;「我「是」台南人」,而新竹人的反應通常是:「我們「有」清華、交大和科學園區」。前者的驕傲是從「骨子裡」油然而生,而後者是攀附式的驕傲。

台南的地方文史工作者李清山說起台南的歷史,有掩不住的自豪:「台南過去是第一府城,不要說高雄,台北都跟我們沒得比。」可是現在呢,「連台中都比台南強。」語氣中的寂寥正如他對台南人的形容--「沒落的貴族」。

成功大學都市計畫研究所教授姜渝生說,當台灣其他地方都還在草莽開墾之際,台南早已開發,這樣的過去使得台南人一直認為自己「高人一等」。即使現實的排名落在台北、高雄、台中之後,卻還是「打從心底」看不太起那些後起之秀。

也是台南人的地方記者吳昭明,把台南人說得貼切:「酸儒性格」,即使尋常百姓也把事情看得很清楚、批評得很多,「可是就是不太會行動」。一位三十歲左右的計程車司機,大罵地方政府--「如果發展才會有特色,那高雄最有特色。開車不用看路標,一聞臭味就知道高雄到了。」

計程車司機對政治大發議論,也許是台灣共有的計程車文化,可是這位「司機政治家」罵完之後,又回歸典型台南人「清談」的反應:「看破啦,所以我早就不去投票了。」

吳昭明認為台南人「府城」的心態一直不曾改變,演變至今,民眾對中央政治事務的注意,依然遠遠超過對地方事務的關心。當別的縣市對行政首長還停留在「廉潔」的標準時,台南人的看法卻已經很「世故」,一位地方人士簡單道出台南人對於地方行政首長的要求:「拿錢可以,不過也要會做代誌。」

也是新竹人的彭明輝認為,新竹人對政治也是「看破」了,即使是知識分子聚在一起也很少談論政治,「但是還沒「進步」到「要拿錢也要會做事」的地步。」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新竹的風太大,所以似乎不太能讓人在新竹生根,或是對這塊土地產生關心。大科學園區中的優秀人才不算少數,可是定居的人還是有限。劉育東到交大教書的第一年,就是新竹、台北這麼來回。系上另一位老師教了三年以後,開始「認真思考」定居新竹的可能。而願意關心地方的人,彭明輝無奈地攤開雙手:「清大加交大那麼多老師,願意出來的,兩隻手數得出來。」

新竹人各管各的性格就像貢丸一樣:「個個強韌圓滑,卻又彼此不契合。」不願把問題攤開解決,只會讓彼此的隔閡愈來愈深、問題也會持續下去。平常新竹人抱怨,清華、交大加科學園區和工研院,這些單位對新竹一點貢獻都沒有;可是對外又一副與有榮焉,造成外人對新竹的印象,和本地人自我認知上的落差如此之大。

在各縣市開始努力追尋特色的現在,台南和新竹,這兩個看似定位明確、各有特色的地方,各自到了調整腳步的瓶頸。台南人對「文化古城」的名號,想要暫時拋開,先緊緊抓住任何可能再顯風華的機會;而新竹人,則是對於「科技城」這份驕傲的特色,實在是割捨不下,卻又撐得辛苦。

台南、新竹共譜的這齣雙城記,已經到了進退維谷的地步,他們的猶豫不決,也正是其他縣市在追尋特色的為難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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