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I大幅加快人們打造作品、產品與服務的速度，同時也重新建起巴別塔，打破語言藩籬。然而，不是在網站上加入信用卡或者串接跨境金流服務，就能一帆風順。對仰賴訂閱、授權或數位內容維生的創作者而言，讓世界看見自己的美好背後，可能正潛藏著被各國稅務機關盯上的風險。這，正是日本新創Tokenz試圖解決的痛點。
幾行指令就能用Notion、Shopify或Framer架出精美網站；串上Stripe或PayPal便能輕鬆收取全球款項；AI工具更讓內容製作、翻譯與行銷變得如呼吸般自然。從知識型創作者到獨立遊戲開發者，人人都能憑藉雲端服務，將作品推向世界。在這個一台電腦就能創業的時代，世界似乎前所未有的平坦。
然而，許多沉浸在成功喜悅中的數位創作者，可能正坐在一顆無聲的稅務未爆彈上。
數位淘金熱下有隱憂，跨境銷售的稅務是未爆彈
「川普到處都想要收關稅，你看他什麼時候會想到要去查各國這些數位的漏稅？」日本新創Tokenz創辦人林伯寰開門見山地說。
他所說的，不是狼來了的危言聳聽。美國以外的各國政府，都在加大追稅力道。
2023年，《要塞英雄》開發商Epic Games因稅務問題，遭日本政府追繳35億日圓的稅款；香港的Yotta Games也因涉嫌逃稅，今年（2025）被東京國稅局追討18億日圓稅款和罰金。
林伯寰強調，世界各國的稅務制度其實非常複雜。「想像你在台灣賣一本電子書，」他舉例，購買者可能是住在新加坡、持有美國稅籍的華人，刷的還是美國銀行發的信用卡。這筆交易的營業稅、消費稅或增值稅該如何計算？每個國家的規範截然不同。
為求簡便，規模較大的企業能將產品上架到Steam（遊戲）、Udemy（課程）等大型平台，或透過Google Play與蘋果App Store觸及用戶。但這也意味著必須接受高達30％、被戲稱為「蘋果稅」或「Google稅」的過路費。
如果不想被科技巨頭層層抽成，又缺乏資源處理複雜的跨境稅務，創作者該何去何從？
這正是林伯寰創立Tokenz所瞄準的市場缺口。他提出的解方，並非全新的支付工具，而是一種在亞洲市場相對陌生，但在歐美行之有年的商業模式「紀錄商家」（Merchant of Record， MoR），又稱名義賣家。
擔任數位世界代理商，解決法遵難題
「你可以把我們想像成數位內容的『總代理』或『總承包商』。」林伯寰如此比喻。
當消費者購買遊戲或線上課程時，MoR會扮演名義上的賣家。這意味著銷售紀錄、信用卡帳單和發票上，賣方都會是Tokenz這樣的服務商。與此同時，MoR也必須承擔所有相應的法律責任，包含處理各國稅務、法規遵循，乃至信用卡盜刷等爭議。如此一來，創作者無須直接面對消費端的金流與法務，可以專心創作。
提供開課工具與MoR服務的軟體新創Teachify創辦人林宜儒解釋，實體世界中的百貨公司，正是MoR的絕佳案例。
「當你到新光三越的Nike專櫃買鞋，結帳時拿到的是百貨公司的發票，錢是付給百貨公司。若商品有問題，你會先找專櫃，但最終退款流程是由百貨公司處理。」林宜儒分析，名義賣家的核心價值，在於協助商家承擔交易過程中衍生的責任與義務。
「對於專注內容創作的人來說，他們未必有能力、興趣或必要去理解這一切。」
這也是Tokenz的服務訴求：創作者能將難以預期的法遵成本，轉化為可預測的固定費用，從而專注於核心本業。
相較於Google與蘋果的30％抽成，Tokenz僅收取約10％的服務費，直接為創作者提升了利潤空間。此外，創作者能完整擁有使用者資料，不必擔心被平台「藏一手」，得以進行更精準的用戶分析與再行銷。
在產業策略上，Tokenz將火力瞄準亞洲最強勢的文化輸出，也就是ACG（動畫、漫畫、遊戲）產業。林伯寰表示，這是歐美MoR服務商較少涉足，卻是亞洲潛力最大的藍海市場。
林伯寰與團隊成員過去在Paidy、Smarkpay等日本支付企業累積的經驗，成為Tokenz的重要資產。
對消費者的服務可以靠口碑行銷，但企業市場講求的是信任與連結。在極度重視關係的日本市場，Tokenz的經驗與人脈，讓他們更容易取得大企業的信任，甚至將潛在的支付業競爭對手，轉化為通路伙伴。
林伯寰透露，雖然還無法透露合作對象，但日本市場上幾家支付公司，幾乎都有找上門，希望共同開發市場。
是藍海也是險灘，要教育市場面對法規風險
儘管亞洲的競爭對手不多，但Tokenz眼前也有挑戰。
首先，一片藍海的反面，也可能意味著市場教育不足。一位獨立遊戲開發商向媒體表示，大型平台雖然抽成高，但作為主流通路，能帶來最多玩家。他向《遠見》表示，權衡之下仍選擇留在平台上。
另一家繞開平台的業者，雖在自家網站提供信用卡付款，卻並沒有完全處理好稅務問題。在美國論壇Reddit上，亦有開發者討論，若營業額未達門檻，相關當局未必會出手處理。
林伯寰坦然表示，有些創作者尚未因此吃過虧，要說服他們為還沒發生的風險支付費用，會是一場艱苦的溝通。
其次，是資本與規模的差距。相較於歐美，亞洲的募資環境在估值上更為保守，這可能限制Tokenz服務擴張的速度。再者，潛在的黑天鵝事件不容忽視。若Apple、Google未來迫於全球反壟斷壓力而大幅降低抽成，Tokenz以降低抽成為核心的吸引力勢必受到衝擊。
最後，MoR模式本身就是一場高風險的賭局。扛下所有稅務與法遵責任，正是其核心價值，卻也讓自身暴露在極高的營運風險下。隨著客戶與交易國家增加，法規的複雜度將呈指數級增長，對Tokenz這樣的新創團隊將是持續的考驗。
在AI讓創作力不斷突破疆界的此刻，從日本出發的Tokenz，正試圖為全球的數位內容創作者，拆除那道看不見的稅務高牆。這場圍繞創作、法規與市場的戰役，才正要開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