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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日本原爆80周年紀念日:「現在我們沒有家了」一位廣島醫生的真實日記

當人生全面崩解,理性與善意如何成為我們的庇護所?

遠見好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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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見好讀

2025-08-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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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廣島原爆圓頂館/取自unsplash
日本廣島原爆圓頂館/取自unsplas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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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日本原爆80周年紀念日:今年是終戰與原爆80週年,1945年8月6日,原子彈轟炸廣島,當時的廣島通訊醫院院長蜂谷道彥,親歷了城市瞬間成為廢墟、醫療資源匱乏、無數傷患湧入醫院的慘況。他既是重傷者,也實際投入救治行動。在本書中,他以日記形式,透過冷靜細膩的筆觸,忠實紀錄了爆炸當日及接下來56天的異常經歷。(本文節錄自《廣島醫生》一書,作者:蜂谷道彥,一卷文化出版,以下為摘文。)

時刻尚早,清晨靜謐、暖和又美好。閃閃發亮的葉片反射著無雲的天空灑落的陽光,與我家院子裡的陰影形成宜人的對比。於此之際,我的視線穿越了一扇扇朝南大開的拉門,漫不經心往外凝視。

穿著內褲汗衫的我攤開四肢,躺在客廳地板上,疲憊不堪,因為我一夜沒睡,在醫院以民防隊員的身分值勤。

忽然間,一道強烈的閃光嚇了我一跳,隨即又是另一道閃光。人會把小事記得很牢,我清楚記得院子裡的一座石燈籠霎時亮了起來,我思忖著這團光芒究竟是來自鎂粉做的照明彈,還是一輛有軌電車駛過所散射的火花。

院子裡的陰影頓時消失不見,上一刻的景象如此明亮又晴朗,下一刻卻是黑暗又朦朧。塵土飛揚,我勉強才能看清那根支撐屋內一角的木柱,它已嚴重傾斜,屋頂危險下陷。

我出於本能動了起來,試圖逃離,但瓦礫和掉落的木材卻擋住去路。我小心翼翼慢慢往外走,終於走到緣廊,往下步入院子。我頓時虛弱至極,只好停下腳步,等體力恢復。我發現自己竟是赤身裸體,好奇怪!我身上的內褲汗衫哪裡去了?

發生什麼事?

我身體的整個右側都是刺傷,正在流血,大腿有一道嚴重的傷口,上面插著一塊大碎片,還有一股溫溫的東西流進我的嘴裡。

我放輕動作去摸才發現,我的臉頰撕裂,下唇有道大裂口。我的頸部插著一大片玻璃,我不帶感情強行移除,沒有嚇得目瞪口呆,只是細看著那片玻璃和我那隻沾了血的手。

妻子呢?

我突然陷入驚慌,開始大喊妻子的名字:「八重子!八重子!你在哪?」

血湧了出來,我的頸動脈割傷了嗎?我會不會失血而死?驚恐不已又失去理性的我再度大聲呼喊:「是五百噸的炸彈!八重子,你在哪?五百噸的炸彈掉下來了!」

八重子抱著手肘,從曾經是我們家的廢墟裡現身。她受到驚嚇,臉色慘白,衣服被撕爛又沾染鮮血。見到了她,我才鬆一口氣。不再那麼驚慌後,我試著安撫她。

「我們會沒事的。」我叫嚷著:「只是要盡快離開這裡。」

她點點頭,我比了手勢,要她跟在我後面。

通往街道的捷徑要穿過隔壁房舍,於是我們穿了過去,跑步,踉蹡,跌倒,又跑起來,不久就被某個東西給絆倒,跌在街上。站起身子才發現,我是被某個男人的腦袋給絆倒。

「對不起!很對不起!」我歇斯底里哭了出來。

沒有回應。因為對方已經死了。那顆腦袋是某位年輕軍官的,他的身體被巨大的門壓扁。

我們佇立街邊,恐懼不安。對面一棟屋子接著傾斜,然後裂開,幾乎倒塌在我們腳邊。我們家也開始傾斜,一分鐘後跟著倒塌,化為塵土。其他建築物不是塌陷就是傾倒。火舌冒了出來,被狂風煽動而往外擴散。

這時我們才終於意識到,不能再待在街上了,於是往醫院走去。現在,我們沒有家了;我們還受傷了,需要治療;而且我的職責是要跟員工同進退。最後一個想法很不理性——我傷成這樣,還幫得了別人嗎?

我們開始往醫院前進,但走了2、30步,卻不得不停下來。因為我呼吸急促,心臟劇烈跳動,雙腿又無力。而且我極度口渴,懇求八重子找水給我喝,但找不到。過了一會兒,我恢復一些體力,繼續行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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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依然赤身裸體,雖然不覺得害羞,卻清楚知道「得體」二字已離我遠去,不由得心煩意亂起來。在街邊一個轉角附近,我們遇到一位士兵,無所事事站著,肩上掛著一條毛巾,我問他願不願意給我毛巾遮身體。他心甘情願交出毛巾,不發一語。沒多久,毛巾被我弄丟了,八重子於是脫下圍裙,綁在我的腰腹上。

我們前往醫院的速度無盡緩慢,最後我的兩條腿因血液乾涸而僵硬,再也撐不起我,體力甚至意志也都拋下了我。妻子的傷勢跟我差不多,但我叫她先走。她不贊成,卻別無選擇,只好一個人繼續前進,並設法找人回來幫我。

八重子望著我的臉好一會兒,然後不發一語地轉身,跑向醫院。她一度回頭揮手,但很快就消失在幽暗之中。天色昏暗,加上妻子離開,可怕的寂寞感壓倒了我。

我想我倒在路上時,整個人已經神智不清。等我回過神來,才發現大腿上的血塊已經脫落,血又像泉水一樣從傷口湧出。我用一隻手壓住出血部位,沒多久血止住了,感覺好了些。

我還走得下去嗎?

我試過了。我的傷口、昏暗天色、前方的路,簡直是惡夢一場。我的動作從來沒這麼緩慢過,只有我的腦袋在高速運轉。

終於,我來到一個空闊之地,這裡原本的屋舍已被移除,做出了防火巷。靠著暗淡的光線,我認出前方是通訊局龐大水泥建築物的朦朧輪廓,後方是通訊醫院。我的精神為之一振,因為我知道現在會有人發現我;萬一我死了,至少會有人發現屍體。

我停下來休息,周遭逐漸清晰起來。眼前的人們形體模糊,有些人如同遊魂,其餘的人則彷彿處於疼痛之中,像稻草人那樣伸出手臂,前臂和手掌懸空。

這些人的狀態讓我摸不著頭緒,後來我才頓悟──因為他們被燒傷了,伸出手臂才能避免焦爛的皮膚摩擦時的劇痛。

一名裸女抱著裸嬰進入視野,我移開目光,也許他們剛才是在泡澡,但接著我看見一名裸男,這時我才想到,他們跟我一樣,都被某個怪異的東西奪走了衣物。一名老婦人躺在我附近,露出痛苦的表情卻一聲不響。確實,我看見的人都有個共同點──徹底的沉默。

能走的人,都朝著醫院的方向走。我等體力恢復之後,就加入了這列陰鬱的隊伍,終於抵達通訊局的大門。

熟悉的環境,熟悉的臉孔,有井口先生、吉廣先生,還有老友世良先生,他是事務長。他們趕忙過來幫我一把,一見到我受傷,開心的表情立刻轉為驚慌。我看到他們,實在太開心,無從體會他們的憂慮。

沒時間打招呼了。他們小心翼翼把我放到擔架上,抬著我進入通訊局大樓。我抱怨說我走得動,但他們毫不理會。之後,我才得知醫院人滿為患,不得不把通訊局當成急救醫院。科室和走廊都擠滿人,我認出很多人都是鄰居。在我看來,好像整個社區的人都在這裡了。

朋友們抬著我穿過一扇開啟的窗戶,進入清潔員工作室,這裡才剛轉為急救站。放眼望去凌亂不堪,灰泥掉落,家具損壞,牆壁龜裂,地板散落著殘骸,沉重的鋼製窗框扭曲變形,幾乎脫離原位。要在這種地方幫傷者包紮,實在不理想。

我大吃一驚,我的看護賀戶小姐、溝口先生、佐伯老太太竟然出現在這裡。賀戶小姐檢查我的傷口,不發一語。沒有任何人說話。我請他們給我一件汗衫和長褲,他們拿來給我,但還是沒人開口。大家怎麼這麼安靜?

賀戶小姐檢查完不久,我的胸腔彷彿有火在燒,她於是用碘塗抹我的傷口。即使我痛得不斷哀求,她也沒停手。我別無選擇,只能繼續忍受碘帶來的疼痛。我望向窗外,努力轉移注意力。

通訊醫院就在正對面,部分屋頂和三樓的日光房清晰可見。我抬頭望去,觸目所及讓我頓時忘掉傷口的刺痛—日光房的窗戶不斷冒出熊熊濃煙,醫院失火了!

「失火了!」我大喊:「失火了!失火了!醫院失火了!」

朋友們都抬頭望過去。沒錯,醫院失火了!

警報響起,四面八方的人們接續大喊。事務長世良先生的高音特別突出,他的聲音好像是我那天聽到的第一個人聲。不尋常的寂靜就此結束,我們的小小世界陷入一片混亂……

(延伸閱讀│4/29日本「昭和之日」紀念什麼?背後還存在哪些歷史爭議?

《廣島醫生:一部終戰前的真實日記(原爆八十週年紀念.臺灣首度出版)》,作者:蜂谷道彥(Michihiko Hachiya M.D.),一卷文化出版

《廣島醫生:一部終戰前的真實日記(原爆八十週年紀念.臺灣首度出版)》,作者:蜂谷道彥(Michihiko Hachiya M.D.),一卷文化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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