Q:為什麼會從傳統產業拓展到生技領域?
A:因為造紙需要培育快生樹種,永豐餘很早便投入生物技術研究。亞洲地區過去十二年到十五年左右才能長成的樹種,今天只需五至六年,就是靠農業生技的「植物組織培養」。
另外,微生物也是我們研究的方向。造紙過程不免造成污染,過去用化學方式減低惡臭,今天我們則用微生物方式調節水質,讓污染不再擴散;如此才能回收水再利用。這都是從本業延伸的技術。
現在的永豐餘有機農場,不管是土壤培養、施肥等等,都是當初微生物技術的應用;為了便利農民,我們還結合紙蓆技術讓微生物養分貼合於土壤蔬果,製造全有機環境。
有機環境需要多面向管理,永豐餘擁有多元的資源,所以我們選擇走有機農業這條路。
Q:帶領傳統產業員工和科技研發人員有何不同?
A:我雖然不一定具有研發人員這麼高的科學水準,但對他們的工作有一定程度的瞭解。
生技領域就是要多下功夫、多讀書,瞭解同仁在做什麼、市場有哪些新的變化。當同仁做簡報時,因為你聽得懂,所以講給你聽的人也起勁,他知道你能瞭解。
如果你不下功夫,不懂專業,同仁就會愈講愈短,拿一些賺錢數據秀秀就好了。當所有東西都談錢的時候,企業文化就會走調。
Q:那麼永豐餘的企業文化如何培養?
A:建立企業文化時,要讓大家互相融合在一起,這個過程很重要。讓大家彼此瞭解共同走過的點點滴滴,也許是笑話、故事,甚至是錯誤——還好後來沒有鑄成大錯,最後公司終究成功了。永豐餘一項重要的文化就是,「要勇於嘗試,不怕錯,因為你有能力把它改對。」
Q:請問你的用人之道,你如何授權呢?
A:當團隊方向一致,即使有人做得不好,因為彼此的共事經驗,我還是可以瞭解問題在哪裡。適時調整位置,或許同仁起初會不適應、不開心,就要多和他溝通,讓他瞭解其實若在對的位置,他可以做更多事情,而重新恢復鬥志為團隊努力。
基本上工作只要有意義、有挑戰性,團隊就不會失散;反而是賦予的任務太簡單,同仁會因為沒有成就感而離開。舉例來說,Juilien(生技中心執行長黃瑞蓮)、許明珠(太景生技總經理),選擇團隊人才時我們會一起評估,但主要還是她們在帶人。她倆的美國式作風融合了台灣文化,做事不拖泥帶水,並能體察人情。
因此,大家如果沒有做好,是我要下台!
Q:你總愛做別人不敢做的,請你分析自己的長處、短處。
A:父親曾說,如果一個企業之於社會是可有可無,那乾脆不要做了。「社會意義」是做事業的根本想法。你會蓋廠、別人也會蓋廠,如果經營模式和別人沒有兩樣,就不要做了,企業創新的意義就是要讓同仁瞭解:凡事要看遠一點。
企業在穩定時候,不可以自滿,潛藏的危機在於如果新科技進來了,你的企業很可能一夕之間不見了。
譬如新製程方面的改變,我年輕時發現紙業製程上有很多不合理的地方,用那麼多水和能源,如果有人能夠克服這些障礙,對其他安於現狀的業者而言就會是個災難,因為他們很快就會被淘汰。
永豐餘重研發,一方面是改良既有技術,一方面也是買個保險做因應。生物科技將來有一部分是應用在材料,像奈米材料、帶電的化學等等。對紙類產生什麼影響?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因為它帶電,表面上的功能就會改變,未來的發展無限,一定得小心關注。
回過頭來說,有機和無機都是永豐餘日後的挑戰,這些事業可以延伸出嶄新的商機。《MIT Technology Review》特別提到,有機材料顯然會成為將來供電主流,現在還是化學合成,但未來的發展你又怎麼知道?更或許研究了老半天,跑出了一些有機合成物質,它不能做藥,不過可以做材料,市場可能比預期還要大。
所以從國家觀點,絕不能在生技產業缺席,像韓國、新加坡、中國大陸、日本、印度都急起直追,韓國更是由總統帶頭發展,資金、規範上都能順利通過種種關卡。
Q:提到國家發展,你還擔任生物技術中心董事長。不是每個人都像你這麼有勇氣去領航生技產業,你如何看待此事?
A:我們很清楚知道,如果少了生技產業這一塊,台灣未來就只能淪為別人的市場,因為你不是參與者。
國內好不容易建立了完整的醫療保健制度,也有好的醫生,但就是沒有藥,所有藥都是等別人開發後再給我們用。遇到特殊的區域性疾病,我們也只能乾瞪眼;像亞洲人的B型肝炎、風濕性關節疾病等,都是因為某區域特殊基因所導致。台灣如果可以自己做,就有走向國際舞台的機會。
韓國、印度的生技製藥業雖然起步比我們慢,但經過兩、三年後卻已經跑到前面了,台灣之前顯然只是空談,根本沒有動作。舉例來說,永豐餘剛成立了國內第一個全生物性開發基金,這件事其實應該由國家來主導,由民間來做壓力真的很大。
大家都在想,非得出現一位李國鼎才能發展產業嗎?其實不然,那時候資源都在李國鼎身上,如今是民主自由時代,沒有一個人講了算,大家必須取得共識,朝目標走,才有機會。做企業也罷、做學問也罷,要成功就靠「意願」;要相信自己「會成功」,這種信仰就像宗教,拚了全力才有辦法達成。
Q:9月初,上智創投宣布成立,預估資本額新台幣30億元,永豐餘持股超過三成,其中開發基金也允諾投入30%資金。上智創投有何特別之處?
A:上智創投基金的目的是要協助台灣建立生物科技事業,與歐、美、日等地共同發展,期望在十年內,在台灣建立具有國際水準的生技產業,並建構台灣為亞洲地區重要的新藥開發平台。
對於歐美具潛力的生技公司,我們不僅投資他們,還必須為國內產業進行技術移轉、合作開發及人員訓練的策略伙伴關係。因此上智的團隊將是由企業專才所組成,這些成員不但在各自專業的領域享有國際聲望,同時也與產業間保持密切的互動關係。
因此這些投資策略,將植基於台灣真能領先世界的技術平台,加以孵育並投資。目前已有多個投資及合作計畫,將先在中研院育成中心孵育。(見附表)
Q:聽說你很喜歡看「大長今」這部韓劇,從其中看出了什麼端倪?
A:看大長今要看出兩件事:食物的改變,其實是會影響人的基因;人種不同是因為環境如水等各方面不同。所以有些疾病是有地域差別,某些基因的存在演變成宿疾,也就是地域性的疾病。
例如「大長今」裡的皇太后不喜歡吃糙米飯,崔尚宮順意只讓她吃精緻食物,結果皇太后因為缺少維生素B2,得腳氣病,差點完蛋。
大長今另一個要看的是中華文化醫食同源的概念。如果回到有機時代,吃得多樣,或吃了足夠的蔬果就會非常有意義。如果你吃得好,其實就不用吃補藥,因為根、莖、葉的養分全部都在裡面了,不同植物吸收土壤的養分都不一樣,這就回到有機為什麼重要。
有機的環境可以養出健康的食物讓人類享用,如此就不用去做很大的醫療保健措施。
Q:你生病後的養生之道、價值觀有何改變?
A:因為沒有特效藥,飲食控制對肝病患者而言是關鍵;除了維他命的攝取外,要讓自己的肝臟負荷減到最小程度,像化學性難以消化的東西必定要減到最低,人造的東西更是不能吃。
這點我太太非常堅持,我當然也必須遵守。任何人得了肝病,要改善健康的方法也是如此,飲食要清淡,少鹽、少糖、少油,我當時更嚴格,要求無鹽、無糖、無油。肝病起因至今還是莫衷一是,基本上肝病、肝癌是兩個不同的病,他們有高度相連,但是不同機制,如果保養得好,肝硬化並不一定立刻會產生肝癌。
順帶一提,從生技的觀點看肝硬化等併發症,現在已經比過去瞭解多了,肝病其實和愛滋病一樣難治,都是病毒跑到細胞核中間。如果我們可以瞭解其中機制,有效處理肝病,我相信後面幾年是有希望的。
Q:生技產業未來充滿不確定性,投資風險很大,你如何看待這件事?
A:我再強調一次,「一個企業可以犯錯,但一定要有能力把它做對」,像當年做TFT,我們是最早做的,就像現在一樣,你會知道哪裡做不好,同時也瞭解到知道未來的市場在哪裡。
Q:整個未來規劃包括了紙業、生技、還有電子業,你的重心、比例為何?
A:生技才剛開始,所以相對還是占比較小的部分,永豐餘生技在農業生技的部分可能會收成得早一點,因為它不需要發展那麼長的時間,而且利用原有的資源,所以會發展得比較快。
永豐餘投資的生技公司並不就是屬於「永豐餘的」,我們只是主要的投資者,將來真正領導它往前走的,還是靠專業的團隊,我希望自己的經驗可以幫助這些團隊,不要走偏了、走錯了,能夠不斷累積價值向前發展,台灣的生技產業才有希望。(劉懿萱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