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目前我們的確面臨一個嚴肅的時代,我們應該要問自己,到底五年之後,台灣和大陸的關係是如何,十年之後又如何?是不是台灣這個自由、繁榮的基地還能維持,還是中共統戰可以成功,把台灣吃掉?
在近期、甚至一年之內,這個問題的基本走向會定下來。我覺得我們要談台灣與大陸的關係,一定要談大陸政策。
有口號,沒有政策
嚴格來講,我們對大陸沒有政策,這是很可怕的事;我們有口號,但沒有政策。「三民主義統一中國」是個口號,或者說,是一個遠程理想、展望。而所謂政策,是認識了問題,然後想出一套策略去解決問題;有步驟,這步驟要有邏輯,並且與目標配合。
現在我們看到的,是兩個非常可怕的極端,一個是三民主義統一中國的口號;同時卻又自我陶醉--啊,統一大中國多好!統一中國變成「聖牛」(secret cow),沒有人(除了台獨以外)敢講第二種話,否則變成叛國思想。假如認定這是一個理想,就應該有步驟,想一想中間的過程如何發展。
另外一個極端是什麼?台灣政治開放後,壓力團體的壓力很大,政府又沒有一套政策。所以這邊一壓,沒有辦法,就放了;那邊一壓,也放了。目前看得很清楚,老兵搞返鄉運動,要靜坐示威,就開放讓老兵回去;同時又想出一套說詞,就是「基於人道原則」。當然,人道也是一頭「聖牛」,我們不能違反人道。
另一方面,中共搞統戰,老實講,實在是有條理、有計畫。現在大家要賺錢,OK,也是「聖牛」,所以拚命去投資,做生意。在這種壓力之下,政府也只好讓商人去了。依照法律,是該嚴格辦理,但也沒做到。大家都知道,大家都在搞;說是三等親才可以去,而大家都去了。
在兩個極端之間動盪
所以政府沒有政策,不知道到底我們要的是什麼,這很可怕。我們就在兩個極端之間動盪;一方面是浪漫的憧憬,一方面就是壓力團體政治。這是本位主義、個體主義的政治,而不顧到別的面。在此情況下,政府有責任保持自由基地繼續繁榮發展,一定要保護台灣的安全--包括政治、經濟、軍事及外交的安全。
所以,今天我們應該深入研究,到底如何追求理想,形成政策。「三不政策」不是政策;三不完全是消極的--我們不做這個,不做那個。這個問題很嚴重,必須面對現實去解決。
一年來開放的情況,使我很擔心。十多年來,我一直主張要開放,應該跟大陸有往來。開放有很多好處,可以把敵對心態、誤解消除,降低緊張,這是很重要的。
但一個很嚴肅的問題是,四十多年來,政府在講,學術界到大陸幾十次,也深深瞭解,大陸對台開放、要求三通四流,是有政治目的,是統戰的一部分,這很明顯。他們不管怎麼變,要統一的目標是一致的。既然明白他們目標一致,而統戰是手段的運用,那我們是不是應該謹慎處理這些問題(僅管三通四流對我們也有好處),而不能變成壓力團體的政治遊戲。
所以我主張政府應該對開放政策深入研討,訂出有規畫性的總體政策,就是說我們開放的目的是什麼,開放與國家安全如何發生一個連鎖關係。有了政策,我們可以用長期的辦法,觀察中共是否用實際行動證明它有和平共存的誠意,沒有把台灣圍困、置於死地的企圖。
有政策才能有共識
只有在這種前提下,兩邊開放才有意義,才不是你輸我贏的「零和遊戲」(zero-sum game)。中共是變得很厲害,但要統一吃台灣是沒有變,所以我們一定要看它的體質變化過程中,有沒有改變用統戰併吞台灣的企圖;還是改用長期和平共存來解決問題,等兩邊有相當的互信、互利之後,再來談政治問題。
因此,開放政策應該有計畫、階段性的發展,以考驗中共和平統一的誠意。自前官方強調的,是間接、單向的開放,這是第一階段。第一階段試驗得讓我們滿意後,再進到第二階段。第二個階段是強調間接的、民間的雙向,讓那邊也來。到第三階段,應該是直接的,差不多是香港跟大陸的關係。
在這三個階段發展中,我們最關心的是外交與安全問題。中共的國際統戰,就是把你逼、逼、逼!逼到死路,他們假定把你的外交圍困、削弱國防實力,就只有來磕頭談判,他就可以實施一國兩制。所以我們應針對外交、國防問題上下功夫。
我們應考驗中共有否「和平共存」的誠意,例如中共讓我們進入國際組織;而我們也不應該再拘泥於名稱的問題。這樣兩邊都可以公平地在國際活動,也就是「你贏我贏」的處境,對雙方都有利。
意志(Will)和實力(Capacity)是台灣最大本錢,必須珍惜它。切不能讓中共分化我們的意志;也不可忽視國家安全,或任由中共孤立我們,瓦解我們的實力。但目前最令人擔心的是:這趨勢愈來愈明顯。
總之,政府有了明確、有說服力的政策,人民才可能形成共識;否則大家就鑽漏洞,只顧賺錢。執政黨如果要說有什麼歷史的使命,恐怕這個才是歷史的使命。否則,我怕一、兩年後,台灣就跟香港一樣了。
(李慧菊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