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按:我們對醫生的心理健康經常沒有給予充分的關注,就要求他們去執行相當痛苦的任務。然後當醫生出現心理防衛機制,對病患或病患親戚缺乏同理心時,我們就會責怪他們。(本文摘自《受傷的醫者》,作者為卡洛琳‧艾爾頓,以下為摘文。)
被進行「心理切除術」的醫護人員
我不是一個醫學的盧德分子(Luddite,按:反對技術革新的人),就是那些反對或蔑視21世紀醫學成就的人。但現實是,一方面是醫療實務的長足進步,另一方面是我們對醫療工作心理要求的了解,這兩者之間存在著驚人的隔閡。幾乎就像是從我們對醫生是什麼樣的人的概念裡,用外科手術把心理層面完全切除掉了。事實上,就是切除了心理層面而構成了本書的所有故事。
我們看見了醫生可以具備通過醫學院考試的心智能力,卻缺少心理韌性去應付醫療工作的情緒需求。我們也看見了從醫學生到初級醫院醫生的轉換,代表的是責任的重大改變。另外,像是實施降低工時以改善初級醫生健康的改革,在破壞了臨床小組的連續性時,可能會產生無法預見的心理後果。
我們對醫生的心理健康經常沒有給予充分的關注,就要求他們去執行相當痛苦的任務。然後當醫生出現心理防衛機制,對病患或病患親戚缺乏同理心時,我們就會責怪他們。我們不只低估了臨床實務的情緒要求,也沒有了解到,有些一開始被吸引到這個行業的人, 可能是被處理自己心理脆弱問題的欲望所牽引。醫生對專科選擇的了解通常非常簡單,沒有充分注意到決定治療某個特定病患群體所潛藏的心理情結。
醫生可能會生病或失能,他們的家人或親密朋友也一樣;當醫生治療病患時,將會喚起與個人疾病經驗相關的想法和感覺。醫療工作可能牽涉到非常私人的資訊,並碰觸到身體的私密部位。醫生也會對病患產生性感覺,但醫療訓練體系卻否認這件事的可能性。性別歧視和種族主義對其他專業的影響力,也出現在醫界裡,由於我們要求醫生擔負的責任很重大,因此對醫生來說,歧視的心理影響可能特別具有破壞性。
即使離開這個行業,也會造成心理上的煩惱。當醫生覺得被逼到了邊緣,他們經常覺得自己身陷兩股相當卻相反的力量之間,而動彈不得。一方面,是想要逃離工作的心理壓力,所以離開醫界的欲望很強烈。另一方面,是害怕他們可能覺得自己是個輸家、會讓其他人失望,或以後可能會希望自己應該要堅持下去。
我只是害怕,如果中斷的話,我可能會後悔。
正是李奧在信裡所寫的話。
醫生的心理需求被否認
綜上所述,醫生的心理需求被否認、忽視,沒有被關照,也沒有被滿足。整個專業進行了一種系統性的「心理切除術」(psycholectomy),但是在醫病關係裡,最能感受到心理切除術的衝擊。
特別奇怪的是,醫病關係中的另一半,也就是病患的心理需求則受到充分的理解。因此醫學生和初級醫生非常熟悉「以病患為照顧中心」的口號,他們被教導和測試溝通技巧, 也被鼓勵要對病患和家屬展現同理心。但如果你深入發掘,很快會浮現的是,以病患為照顧中心的原則只告訴了我們一半的故事。如果我們用物理做個簡單的類比,就會很清楚。
我在中學時學過熱力學第一定律,這個定律指出,一個系統裡面的能量不能被創造或消滅,它只會從一種形式轉換成另一種。這讓我想到這個物理基本定律在心理方面也有相對應的定律。或許應該被稱為人類力學第一定律?就像物理定律證明了系統裡的能量不能被改變,只能被轉換一樣,心理定律提醒了我們,一個人執行情緒性工作的能力,也就是照顧其他受苦的人,完全取決於那個人自己所接收到的照顧品質。就好比一個人去照顧其他人的潛能,是以他自己過去和目前所累積的「照顧資本」(caring capital)形式為基礎。
提到照顧嬰兒的時候,就很能理解這個基本原則。情感或體力耗盡的母親(和父親)要提供嬰兒有效而敏感的照顧,可能會有困難。父母親擁有的情感資源,也就是他們的照顧資本,會受到父母自己過去被養育的經驗,以及他們目前的情感支援網絡影響。這一切都是毫無爭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