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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人生自己掌握

莊素玉採訪 林婉蓉 王一芝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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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素玉採訪 林婉蓉 王一芝整理

2001-07-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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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人生自己掌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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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出自 2001 / 7月號雜誌 第181期遠見雜誌

一個人活下來很重要,因為你活下來,使得你生存的地方與人民,由於你的貢獻,得到改善,變成比原來更適於生存的地方,這是人的價值。人的價值不在於歷史上留不留名,也不在於功名榜上記錄什麼,而在於你真的有這些貢獻,這是郭炎土很小很小的一個結論。

大約十一歲左右,我就有上述想法,我還曾經想過要當總統。我從小就念了很多書,台灣光復那一年,父親要我背很多中國的四書五經,當時不見得知道意思,但是可以用台語背起來。坦白講,我的記憶力很好,日據時代我念了一年多書,日文就講得很好了。

小時候雖然不是念日本學校,由於環境之故,我會說很多種語言。我最好的語言是台語,其次是日本話,再來才是國語、英語。大概在1946、1947年時,台南市來了很多從大陸過來的人,因此啟蒙時期,我接觸最早的中文是詩詞、《大學》《中庸》《孟子》。

上小學後,我接觸的第一本課外書是《李廣大鬧三門街》,開始對章回小說有印象,之後幾乎讀遍中國從東周列國一路下來的小說,也迷上了武俠小說。小時候在台南市非常喜歡聽人講古,每天都在聽講古。

我很小的時候就看了很多書,在那個年紀,課本的書當然要念,但重要的是我看了很多課外書,範圍很雜,特別是章回小說,只要一般看得懂的書,我大概都看過了。從小就覺得,人活在世上的價值,掌握在自己手上。

我父親單名福,大家都叫他福伯,他的正式學歷是小學,但是他可以看風水(許文龍父親的風水是他看的)、當中醫,也可以看相、吹南管。他也是台南關帝廟正聲團的成員之一,幾乎無所不能。他對唐山有很深的懷念,國民黨來台灣時,他幾乎是齋戒沐浴,歡喜迎接,但卻差一點吐血,因為是一群土匪軍隊,一個盜賊政府,因而影響到我的一生。我父親為此特別交待,他的小孩不能當官,像這種政府,當官背上要背痰盂讓人吐痰。

我們這種年紀對蔣介石的不能諒解,並非一開始就不歡迎他們。過去的台灣,隨便到一個地方,大家都會請你進去吃飯,都會找個地方讓你睡,後來有人這樣做,女兒、老婆卻被強姦,東西被搶,跟台灣原來習俗完全不一樣。

為什麼小時候就這麼想,因為那個時候我有知識的飢渴,所以拚命看書,想要找到如何改善社會的方法,甚至是改善一個國家、政府的道理。我想了很多,小時候也想過當總統,後來發現這個想法不對,因為總統不一定能解決這些問題,癥結在於要有人去做基本的社會建設,這些社會建設做好後,才對社會真正有貢獻。

人生由自己掌握

我初中念台南商業學校是因為父親不要我當總統。1951年,我初中二年級下學期時,父親告訴我,初中讀完不要再讀了,留在家中的棉被店彈棉被。那時候我跟父親說,晚上的時間我要讀書,父親只好答應。我們家有十個小孩,六個女生、四個男生,後來有一個比較早夭。當時我堅持要讀書時,我的大哥和大姊不太贊成。1952年,我初中畢業,開始念台南一中夜間部。

晚上念夜間部也是神的安排,台南一中夜間部是台南一中補校,那是社會教育。同一個學校分為普通科跟工商科,以前曾停招三年,我要念的那一年剛好首度恢復招生,這就是神的安排,假如我要念的那一年也沒有招生,我的學業中斷一年,那麼我的一生可能就不一樣了。

自己的人生由自己掌握。我每天打棉被到晚上六點,學校六點半上課,但是我念書念得很好,第二學期同學們還推舉我當班長。上學途中我都會遇到台南一中的學生放學,一開始還會覺得很傷心,為什麼我這麼歹命?無法白天上學。後來我就沒有這種悲傷的感覺了,因為我發現自己很了不起,一整天都在彈棉花,但是書沒有念得比他們差,我反而比較厲害,他們都是從一樓開始,我是從地下一樓爬上來的。

這三年的高中對我來講很重要。每天從下午六點半到學校念書直到十點半,四個鐘頭。星期天甚至複習到晚上十二點,然後才睡覺。隔天一早五點就要起床打棉被,所以實際上我的睡眠時間只有五個鐘頭,一直到現在都還是這樣。我很尊重生命,不願浪費生命的一時一刻,我太太說我這個人有時候不太羅曼蒂克。

高三的最後一個月,我求父親讓我複習功課考大學,他還有一點不太相信。他說,一個月,好啊。後來我連一個月都沒有得到,因為家裡主要是我大哥、母親和我在做棉被,我以為父親給我一個月的時間是要頂替我的工作,但我父親喜歡跟人說話、下棋,閒雲野鶴,喜歡瀟灑,跟蘇東坡一樣。如果講起四書五經,那他是一流的,談起古今中外也是一流的,不過家裡的事情就不太在乎,這是事實。

雖然沒有得到一個月,不過我也考上成大的化學系。當時大哥去當兵,我無法到學校上課,不過那時候有個好處是課堂不點名,只要不點名的課,我統統不去上,把學校的參考書搬回家裡念,當時成大的參考書都在我家。那些參考書都與礦學相關,分為採礦和冶金,我念冶金的日文相關專門科目。由於廣泛閱讀日文書籍,我的日文也因此強起來,現在日文的聽、講都算合格,我會很流利的日本話,就是從這裡開始。

我很早就到日本去,那一次待了三個月左右,不能講跑遍,但幾乎主要鋼鐵的地方都看了,不過有了麻煩,就是列入台獨黑名單,大概是1967年左右的事,確定日期忘記了。假如不是因台獨嫌疑,我早就出國念書去了,因為日本政府給了兩年的公費留學,待遇很好,我可以留職停薪,可是因為黑名單,無法出國,不過我也不知道到底是什麼黑名單。上次一見到趙耀東,他第一句話就說,「老郭啊,你知道當時誰的名單在我手裡,你是第一個,其中有一個外省人,一共有五個人,沒有我保你,你哪有今天?」所以我才證實,我是黑名單。

夢寐以求進中鋼

我大學一畢業,高考就考第一名,四年大學,我真的有念書,否則不會考第一名。1960年7月16日,畢業典禮的第二天,我就到唐榮去上班。那時有個同學跟我很好,因為他要靠我,我自己不作弊,不過會給別人看。這個同學的叔父是唐榮的人事課長,等於現在的人事處長,要引他進唐榮,並要他找十個人來,因為我是他的好朋友,所以我就去了,不過我到唐榮後十一天,就收到部隊受訓的命令,所以我的資歷是從1960年算起。

當兵回來已經是1961年的秋天,這時候唐榮被接管。從1960年到1972年,我在唐榮十一年十一個月,當時唐榮是台灣的經濟命脈,有句話說「南唐榮,北大同」,鋼鐵產量占台灣六成以上。我在唐榮很早就當上軋鋼廠的廠長,在我之前,台灣的鋼鐵廠都做鋼筋,我跟兩位同事分別製造台灣第一片型鋼,我負責開發,在台灣是很重要的工作,之前都只是做鋼筋,型鋼是在我的手裡做出來的,這是我對台灣鋼鐵的貢獻。

1972年,中鋼登了很大的徵人廣告,我覺得那是我夢寐以求的工作。於是參加考試,當時的規定是,年齡不能超過三十五歲,我是1937年生的,已經快要三十五歲了,三十四點幾歲了。考完試開始報到,並沒有通知我,有一天,主任秘書跟我說,「告訴你一件事,你考取中鋼了,不過嵩老(唐榮董事長吳嵩慶)不放你走。」於是我跑到台北找趙耀東。因為我在唐榮算是屬一屬二的人物,因此沒有把趙耀東放在眼裡,我翹著二郎腿,抽煙。我問他,「趙總經理,請問我有沒有考取?」他沒有說Yes還是No,只是笑笑。我問,「是不是嵩老不讓我來?不放我走?」他也不講。

第二天一早五點我就到嵩老家按門鈴,他從裡面一邊走一邊說,「我知道你來了,你翅膀長硬了,你要飛了。」我跟他說,「你這樣說不對,我請問你,中鋼是不是國家的?中鋼將來會不會比唐榮大,我替國家做事,在大的地方做,難道有錯嗎?」我這個人一向直來直往,不拐彎抹角。他們開過幾次會後,嵩老說,「好啦,那就成全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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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別中鋼單飛

1989年年初某一次董事會,身為當時生產副總經理的我要列席董事會,開到一半,董事長金懋暉、總經理向傳琦。執行副總經理張岩三個人說,「好,董事會暫停。」他們到旁邊的房間去,五分鐘後出來,人事命令宣布,「副總經理郭炎土調顧問。」那一天對我人生來講,遭受莫大的羞辱。

坐飛機回高雄時,我思考著,我要離開中鋼,還是留下來?後來我想我沒地方去了,這是我一生的願望,所以我決定留下來當顧問。我離開中鋼時是顧問,當時只有董事長、總經理、執行副總經理三人職位比我大。當時的董事長金懋暉對我沒有偏見,他是局外人,但是總經理與執行副總經理其中有一人(不方便透露是誰)不讓我做事,也不讓其他人為我做事。我覺得我已經沒有留在中鋼的可能了,當時我只有五十多歲,倘若每天閒閒沒事做,像行屍走肉一般,我不願意,我是以天下為己任的人,你要我idle(閒置)在那邊數饅頭,給我再多錢,給我1億元現款,我也不幹。

1989年,有四家公司要找我當總經理。第一個跟我接觸的就是林義守,他想在岡山和燕巢那邊做CSP(Compact Strait Process,簡約式熱軋製成鋼胚工廠)鋼廠,用電爐煉鋼,我認為沒有競爭力,所以當場拒絕了。第二個公司是一家單軋廠,因為他們認為我很有名氣,當時股票一萬兩千點,對方想,如果我去做他們的總經理,股票要上市比較簡單,因此承諾,如果我願意擔任他們的總經理,給我的現金和股票價值1億元。我當場就把對方罵走,他們把我看扁了,我不是這種人。

第三間是朱安雄剛完工的安鋒鋼鐵公司,他希望我擔任總經理,給我的條件相當好。我的考慮是,我已經拒絕林義守了,其他我要去的地方幾乎已經沒有了,因為我不想去很小的公司,開過五星級大飯店後,我總不能去擺路邊攤,不過中鋼是非離開不可了,所以就答應了朱安雄12月4日上班。

後來我打電話給林義守,謝謝他上次盛情相邀我不能去,現在已經答應到朱安雄的安鋒公司上班。當天他就派當時燁茂公司副總經理李必賢(林義守的女婿)來和我談,表達林義守極度的誠意,邀我擔任總經理。後來想一想,我覺得林義守的企圖心很強,這個人可能和我共同去做一貫作業煉鋼廠,所以我就到燁隆去了,正式上班是1990年1月4日,我到燁隆去的目的就是蓋一貫作業煉鋼廠。

上班第一天,我就告訴林義守兩件事,第一,你不是我的老闆,我也不是你的伙計,你是董事長,我是總經理,我是專業經理人,我當總經理是因為我有能力管這個公司,所以我拿這樣的薪水,坐這個位置。第二,當時的燁隆不算太大,所以我告訴他,算一算你的淨值有多少,我父親留給我一塊位於台南永康砲校附近三千坪的土地,我可以處分土地入股,後來他說不要。林義守的公司我沒有入股,有人說我被林義守高薪挖角,那不是事實,但是薪水比現在中鋼董事長還要高,所以我已經高薪很久了。有人說我連家用衛生紙都報公帳,那是瞧不起我,造謠生事,我沒有對不起誰。另有謠言說我炒地皮,林義守買的地都是我介紹的,怎麼會呢?林義守是買地專家,比我還厲害。

危機二度來襲

林義守的公司當時很小,整個集團營業額只有80億元。我去之後,中鋼公司大約有五十個人聞風而來,不是我去挖角,而是他們認為我在的地方就是希望所在,所以願意來,並分居集團要職。我帶動燁隆集團從1990年起一路突飛猛進,到了1997年,營業額已達550億。

在此有個轉折,此時他們想蓋一個熱軋廠,我卻認為不能做,做了會造成連續虧損,假如熱軋廠可以做,我就去當安鋒鋼鐵公司的總經理了。我告訴他們兩個不能做熱軋廠的原因:第一是wrong timing(時機不對),因為濱南的一貫作業煉鋼廠何年何月可以完成並不知道,沒有上游,做熱軋廠是死路一條;第二,wrong location(地點不對),當時設廠的地點在燁聯旁邊,那個地方進出要500萬噸貨載量的話,實在不得了。

但是林義守一定要做,反對到最後,他還是決定要做,我當總經理,他當董事長,他一定要做,我能怎麼辦?只有兩條路,一是服從他,一是辭職,可是我還不能辭職,因為我還有未了的任務,所以我繼續做下去。不過我交代當時燁隆的財務副總經理余吉鎰,開始籌畫將燁隆閒置的資產想辦法盡快變現,因為熱軋廠一開工,將連續虧本,要設法支撐到一貫作業煉鋼廠起來。

由於我和林義守的意見不同,所以開始被冷凍,1998年,我變成副董事長。1999年時,燁隆開始虧錢,我幾乎退出燁隆,專任聯鼎的副董事長兼總經理,此時,我的第二次危機也到來。

1999年12月17日,濱南案環評有條件通過,當時的環保署長是蔡勳雄,這一天也是林義守與王鍾渝簽約買賣燁隆的同一天,王鍾渝從高雄到台北,我和他在機場等車時不期而遇,我向他道賀,他卻不吭氣,十分冷淡。

1999年10月左右,林義守和王鍾渝已經在談買賣燁隆的事,但是他們完全避開我,而且態度曖昧。當時我連續打了幾次電話給王鍾渝,但是等了幾個星期,他都沒有回電。後來我去找陳源成,問他們是不是要買燁隆,他說正在談。我告訴他,你們如果志在一貫作業煉鋼廠,就直接買聯鼎,而且中鋼如果不願參與太多,出資30%即可,其餘70%由我來找金主,但是我只有一個要求——擔任現職,即副董事長兼總經理,到了六十五歲,我會自動退休,不過這次溝通無效。

直到2000年2月23日左右,林義守派執行長和協理來找我,公司要我退休,我知道這是王鍾渝與林義守談定的條件。我說我不能接受,因為濱南案還沒有結束,如果濱南案夭折,我隨時退休,否則我一定要撐到六十五歲再退休。但是他們說不行,還威脅我說,你已經超過六十歲,按照勞基法,公司可以命令你退休,我們可以給你優惠的退休條件。

當時我快被逼得發狂了,於是2月28日到林義守的辦公室跟他說,林董,我一生沒有求過人,但是我今天求你,你不要逼我退休,你逼我退休,我會恨你一輩子,你把我交給中鋼,中鋼要殺,要宰,要煎,要煮,都是我和中鋼的事,與你無關。他也無法一下子決定,還必須和人商量,直到五點半下班都沒有動靜,於是我知道我過關了,因為3月1日聯鼎就交給中鋼了。

經過兩度的董事會,林義守跟我說,你的薪水問題必須直接和王鍾渝談,否則我很難幫你。問題是,王鍾渝不跟我談啊!所以我交代郭中起(中鋼接手燁隆之後的燁隆總經理)幫我傳話,現在我已經六十二歲半,只要七股案夭折,我隨時退休,否則我做到六十五歲自動會退休,不要逼人太甚。王鍾渝就放我一馬,我的薪水維持原來水準,我又過了一關。

沒有目標就不能忍耐

2000年3月18日後,我還沒想過當中鋼董事長,是王鍾渝先有行動,他打電話給當時的經濟部長王志剛,希望他處理掉中鋼40%的官股。我發現他很天真,40%的官股有700多億,有這麼容易處理掉嗎?他的本意是,官股賣出後,民進黨就無法動他的董事長職位。

王鍾渝做過一些很奇怪的事,例如擔任鋼鐵工會理事長,原本是只能做一任,但是他搶著連任,目的是為了保他的董事長位置。還有工程師協會理事長、中原大學名譽博士、世界鋼鐵協會會長,都是為了保住董事長職位的特別動作,才不是眾望所歸,那是騙人的。

一個成功大學工學院、早我十屆的前輩朋友發現王鍾渝的動作頻頻,他告訴我,如果中鋼要換董事長,找遍台灣,應該是你最適合,我會幫你推薦。於是他要我寫一份三頁的履歷表給他,這份履歷表開始在某些人之間流通,最後變成我當董事長,現在我也不曉得是誰決定的。不過4月27日,我就知道我可以擔任中鋼董事長了。

我每天都會念一段經文,然後祈禱,藉由靈的感應,與主溝通,這是我的功課。1972年,我受洗,不過藉著禱告與主頻繁溝通,則是2000年的事。從2000年開始,我發現主給我很強的支持,我一直認為所有困難都難不倒我,有主與我同在,所有困難都可以克服,這是信心。信心會讓你有適當的智慧克服困難,就可以勇往直前,向前走,什麼都不怕。

所有一切橫逆都是主的安排,主給你鍛鍊,讓你更有能力,更有信心,更有智慧,去克服這些事情。假如你有遠大的目標,你必須克服困難,如果你沒有遠大的目標,你就不能忍耐。當你有具體的目標,你會往那個目標前進,什麼困難都能打倒。(莊素玉採訪,林婉蓉、王一芝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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