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二一集集大地震之後,在福龜村和居民相處一年之久的自錫旼深信,要活化社區,一定要先活化經濟活動,他迫不及待地要恢復村民的經濟活動,並加速進行農業與觀光結合的工作。
秋陽直射的燠熱午後,建築師白鍚旼指揮著一群志工,揮著汗水,在南投鄉下被地震震毀的福龜國小前,搶搭臨時教室。
九二一後成為危樓的福龜國小,沒有一丁點小孩的喧鬧聲,可這些孩子並不是窩在破碎的家園等待復學,他們坐上由白鍚旼安排來的遊覽車,到台中科學博物館進行「學習之旅」。
在南投數十個村落中,位於南投草屯到埔里路途上的福龜村,是一個被內政部營建署評為「景點為零」的平凡村落;不過,在九二一震災後,福龜村卻可能是全南投重建速度最快的村落。
組織村民重建的不是政府,也不是當地居民,而是一個出生在彰化、揚名於台中的外地建築師——白鍚旼。
自己拿起掃把,走出悲傷
中研院院長李遠哲說,災區重建要能成功,社區的參與是重要且必要的。事實上,早在民國八十年,文建會即大力推動社區總體營造的概念,強調由在地人參與規劃社區的發展與未來。
隨後,全省雖然陸續成立三、四百個文史工作室,但真正嘗試結合文化、經濟、教育於一體的社區工作者,仍屬鳳毛麟角。
社區總體營造在震災後喊得震天價響,但這個概念,仍令多數人感到陌生,更多的人擔心套用理論會緩不濟急。「太多的理論沒有用,簡單、容易做可能較務實,」南投集集鎮長林明溱直率地說。
在政府積極推動下,由各地文化中心與文史工作者主導的社區總體營造,已讓不少鄉鎮的文化特色活潑化;不過,白鍚旼參與社區再造多年後,卻發現文化活動辦得再熱烈,如果沒有一個可滋養當地居民生機的經濟活動,還是不長久,會碰到瓶頸。「人口會一直外流,年輕人覺得留在這裡沒希望,久而久之這個村落還是會死掉,」白鍚旼說。
白鍚旼十多年前就很有名。畢業於東海建築系的他,民國六十年代畢業之後,和幾位志同道合的朋友南征北討,做了許多大規模的規劃案 ;不過,真正讓他一舉成名的,卻不是從無到有的新社區計畫,而是使一個破落社區重生的台中理想國。
說話熱情中帶點急切的白鍚旼,規劃愈多的大型計畫,就愈覺得疲憊,因為透視圖畫得再漂亮,建商也不會依據你的規劃去施工。
為了落實自己對空間與人性的完美結合,白鍚旼自己創業;不過,隨著公司在八十年出現經營危機,公司經營失敗後,白鍚旼在家懺悔了一年。重新出發後的白鍚旼,因為再造理想國的經驗,接受當時文建會副主委陳其南「徵召」,參與全省各地社區總體營造計畫。其中國姓鄉福龜村的計畫,是一年前開始投入的。
不一樣的社區再造
與其他工作團隊不同的是,白鍚旼不是做調查或做報告時才到福龜去一次,而是根本就像建築師在規劃一個破落社區一樣,從設計、規劃、軟體到施工,一條鞭式地做下來。
「很多學者都用問卷企圖瞭解他們。但他們要的東西都不是今天可以看到的,我怎麼調查?」白鍚旼強調要再造的東西,都是眼前村民沒有看過的東西,因此,要切到的是功能性的需求。
有了內涵之後,再轉化成可看到的物或事,這需要一點技術。因此,工作團隊必須有這個能耐,設計師等創意的組織要強,表現法的能力也要夠,要表現到讓居民能夠看、瞭解。「重要的是要有一個介面,讓他知道你在為他奮鬥,」白鍚旼說。
對福龜村的老農來說,對於學者、官員的來來去去,已經相當習慣了。寫了一大堆報告,做了好幾次問卷,不變的依然是步向衰敗的福龜村。「光是一條藝術大道(草屯通往埔里的中潭公路經過福龜的路段),八年來還在規劃,」一位村民說道。
不過,白鍚旼帶來的非官、非學的團隊,卻讓村民覺得有點意思。
不會喝酒也不吃檳榔的白鍚旼,前半年幾乎天天和村民混在一起。天天來回台中與福龜的白鍚旼,晚上帶著工作人員去泡茶聊天做記錄,瞭解居民的需求,甚至陪村民去掃墓,慢慢建立村民的信任感。
由於福龜當地唯一的生存機會是觀光,如何結合農業於觀光之上,即成為白鍚旼規劃的重點。「一把甘藍菜在台中買要新台幣二十元,福龜當地可能只有三塊不到,而且還爛在田裡沒人要。但如果將當地三合院整理一下,吸引觀光客到三合院改裝成的餐廳吃甘藍菜,一盤至少可以賣二十元,」白鍚旼說。
因此,待在福龜的後半年,白鍚旼開始進行福龜村的重生計畫。寫計畫書向政府部門申請經費,幫居民做招牌、搭涼亭、規劃公共空間,嘗試為這個在經濟上沒有自主能力的村落,尋找再生的機會。「剛開始當然很難。但當你畫出藍圖,或把模型做出來,告訴居民這樣做只要三百萬,而且我們幫你找錢時,你會發覺他的眼裡一亮,」白鍚旼說。
共識,是唯一沒有震垮的東西
拉開兩大張福龜村的地形圖,上頭密密麻麻的紅點,展現出一年來白鍚旼團隊在福龜村努力過的痕跡;不過,這些古典的涼亭、小徑、牌樓,幾乎都在一次大地震後消失了。
九二一集集大地震之後,在福龜村和居民相處一年之久的白鍚旼,剛開始沒有發現地震的嚴重性。全村死亡十二人,比起其他鄉鎮似乎是不幸中的大幸;但全村七百棟房子,五百餘棟全倒或半倒,不僅居民一生財產頓失,也斷絕了居民賴以維生的生機。
第一個星期,白鍚旼在南投市體育場前拿著擴音器四處奔走;第二週,白鍚旼就決定回到福龜村,開始協助福龜重建家園。「唯一沒有倒的,是共識,」白鍚旼說。
為了協助居民重建家園,白鍚旼先協調居民找地安頓失學的孩子。由於一年來與居民建立的信任感,災變後的第二個禮拜,居民很快地就提供一塊地讓小學蓋臨時教室。
為了不讓小孩因為暫時地失學,一直沈浸在悲傷與恐慌的情緒裡頭,白鍚旼也找了台中童顏劇場的團長張黎明,幫忙安排小朋友失學期間的活動,「我們用音樂、戲劇、美術,為小朋友安排四天的課程。帶開小朋友、讓孩子遠離悲傷後,家長才有心力去重建家園,」張黎明說。
短時間的療傷後,還是要面臨漫長的重建問題。深信要活化社區、一定要先活化經濟活動的白鍚旼,也迫不及待地要恢復村民的經濟活動,並加速進行農業與觀光結合的工作。「原本預計三年的時間再造福龜,而且今年底要做一個促銷活動,現在可能要重來了,」白鍚旼感嘆地說。
以村里為單位,再發散出去
白鍚旼的做法,目前已引起營建署的好奇,營建署長也親赴福龜「取經」,希望能找出一個重建南投最可行的模式。「我們希望第二個村子是大部分由村民自己做,第三個村子就希望他們有樣學樣,自己站起來,第四個村子就希望做過的村民去教其他的村民了。希望最後是南投自己站起來,這樣才有希望,也比較長久,」白鍚旼說。
因為活化一個地方需要長期耕耘,白鍚旼也認為南投十三個鄉鎮,每一個鄉鎮都找一個村來做,以此為典範再擴散出去,才能真正使南投活起來。「譬如台北市認養國姓鄉,以鄉為單位太大了,光是文書作業就很多,」白鍚旼說。
不過,能不能真的做到,每一個鄉鎮有沒有這樣一大群「傻子」其實才是關鍵。因為認同白鍚旼的理念,多年來跟著白鍚旼的長期志工不下五十人,週末會不定時到南投幫忙「登記有案」的志工,少說也有三、四百人。
連目前工作站的所在地,也由當地寺廟免費供應工作人員的食宿。「很多人辭掉工作幫忙一年,我們稱之為『布施年』,」有妻子與三個孩子、但仍堅持擔任長期志工的楊清仁說道。
所有的形象都歸政治人物,利益歸百姓,白鍚旼認為自己就是到此走一遭。
投身福龜村再造的白鍚旼認為,他也在傳他的道,就是使一個村子活起來。「如果大家都投到佛陀裡面去的話,我跟居民講話時他們一定會說:『師父,你不用跑三點半,而且不用張羅小孩的教育費用嘛!』」白鍚旼說。
白鍚旼結合建築與設計等團隊成立的工作隊,是不是能率先交出一張重建的成績單?且讓我們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