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我跟卡洛斯在印度待了約一星期,有天我們在火車站裡坐著吃些早餐。我轉頭看卡洛斯的吃相,結果他一口接著一口,把食物塞得滿嘴都是。什麼叫做囫圇吞棗,他此刻的吃法就是最佳寫照。一口還沒嚼完,另一口又接著進來。像這種吃法,他根本不可能品嘗到食物的風味或口感。他真的明白自己在吃什麼嗎?我看他好像連自己身在何處,我們在這兒幹嘛,都一整個狀況外。
我靠了過去,把手擱在他的臂膀上說:「卡洛斯,你該不會晚上服務你太太,也是這麼粗手粗腳的吧?」
對我的這句評語,卡洛斯徹底無言以對。
不,我這並不是天外飛來一筆。在來印度之前,親密一直是卡洛斯與妻子的一大難題。但卡洛斯一臉驚異地望著我,就好像他臉上被揍了一拳似的。我微笑著
「卡洛斯,你要是都一直這個豬樣跟另一半做愛,那你太太覺得你沒哏,也就不令人意外了吧?我看你吃東西的樣子,感覺你似乎一點自知之明都沒有。你是你,食物是食物,你們根本不在同一個時空。你沒有在品嘗食物,你感覺人一整個放空,好像到了某個異次元似的。話說我也不是多麼講究食物本身,但我希望你能留意人生每一個瞬間的體驗。你的吃相不甘我的事,但我在意的是你吃東西是怎麼吃的。你怎麼吃食物,可以反映出你在床上怎麼吃你太太。而你怎麼跟太太進行魚水之歡,又能反映出你日子是怎麼過的。所有事情都是環環相扣的。」
卡洛斯放下了手中的食物。嘴裡的那一口讓他吞了下去,然後他注視起窗外,用手摸過了自己的頭。
他開始緩緩地點起頭來。
「你說的沒錯,我吃東西的時候確實心不在焉。所以我才會過胖約十三公斤。我們過去兩天的食量,我在家兩餐就吃完了。在家裡,我吃東西都是一直吃,根本沒在管自己放進嘴裡的是什麼東西。」
「卡洛斯,你要是想把人際關係搞好,首先你得學著專心。不論是吃東西,還是跟另一半溫存,都是一樣的道理。所以從今而後的每一餐,我要你每一口都嚼上三十三遍。」
「三十三遍?」卡洛斯不可思議地反問。
「沒錯,就是三十三遍。」
他點了點頭,重新拿起了叉子,再次吃了起來。
那頓早餐我始終緊盯著他。我會問他:「幾遍了啊,卡洛斯?」
「嗯,我不知道。」
「二十四遍。不要忘了跟食物同步。當下就是你跟食物,就是你的一舉一動,當下就是你的呼吸,你的生命,你的妻子。靜坐冥想不是你每天有時有刻在坐墊上做的功課,冥想是隨時隨地、每分每秒都在做的事情。你要時時刻刻都意會著自己的人生,因為人生本身就是一場超大的冥想。」
卡洛斯一臉狐疑地看著我。「可是庫特,我太太現在又不在這裡啊,」他笑著說。
「嗯,卡洛斯,她確實不在這裡,但你現在怎麼對待自己,你在家就會怎麼對待她。在這裡學著自處,回家你才知道如何與她相處。我是說真正與她相處。」
很快的,這個練習就超越了吃這件事情。每一餐飯我都會要他數自己每一口咀嚼的次數,三十三遍,一遍都不能少,也不能多。
最後到了我們要離開印度前的那天,我們來到了機場,然後我買了些三角形的印度咖哩餃,準備在上飛機前墊墊肚子。我拿起了一顆餃子,給了卡洛斯另外一顆。我們就在櫃檯前站著吃。
我們原本吃得很安靜。但下一秒卡洛斯突然叫了出來,然後從嘴裡拉出了一片又長又利的透明玻璃。那是他剛剛咬下去的東西。
他把玻璃扔到地上,不可置信地搖起了頭。
他看了我一眼,接著我們都在驚嚇中笑了出來。「要死了,要是我沒有練習每口都嚼三十三遍,剛剛就把那玩意兒吞到肚子裡面了。」
他頓了一下,才更加意會到剛剛發生事情的嚴重性。「庫特,要是我剛剛吞了玻璃,上了飛機,在機上內出血,又沒辦法就醫,我可能就這樣走了!」
「是啊,卡洛斯。印度剛給你上了最後一課呢。人生每一刻,都是最重要的一刻。永遠要在意的都是當下、當下、當下,很重要所以要說三遍。」
在看著卡洛斯上了飛機之後,我搖了搖頭。什麼叫作「趕趕趕,永遠有下一個要去的地方,趕到你失去了注意眼前發生之事的能力」,我記得非常清楚。
沒人有能對這種問題免疫。在某個點上,我們都會登出自己的生命。或許我們是在逃避某樣讓我們不舒服的東西,或許我們覺得生活很無趣,或許只是單純太忙,單純不想在俗世的追逐中脫隊,以至於自己只能眼睜睜地錯過很多人生。又或許我們會躲在螢幕與鍵盤背後,把自己包裹在虛擬的世界中,現實裡重要的東西反被我們忽略。
看一眼自己的人生,瞧瞧你錯過了什麼?
醒醒吧,人生永遠只有一個,就是你當下、眼前、此時此刻的這一個。這就是我們必須要卸下的那層幻覺。老是覺得有下一個地方要去的幻覺與執著,我們要學著放下。
人生只有現在,沒什麼下一站。
本文節錄自:《重新開始第二人生》一書,庫特・布萊克森著,李茲文化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