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世價值改變,就業結構崩盤,年輕人愈來愈迷惘:我要去哪裡?
世界改變了,未來的路,年輕人開始自己決定。曾經,她對台灣教育感到失望、不滿,一心想離開,到美國過可以自由發揮的校園生活;現在,她毅然放棄高薪的顧問工作,從美國回到心心念念的台灣,開始她的第一份NGO 事業,持續貢獻於台灣的教育,也找到自己真實的歸屬感。我要成為誰?我的未來目標何在?
26 歲的劉安婷,感召於她在普林斯頓大學學姊溫蒂‧卡普(Wendy Kopp)推動的「為美國而教」(Teach For America, TFA)計畫,2013 年9月回台創辦「為台灣而教」(Teach For Taiwan, TFT),她要帶領年輕人去教弱勢學童的課業,改善偏鄉學童的學習成效。
「為台灣而教」踏出第一步,從0走到了1,而從1到1000 的路程,希望有更多人加入。以下是劉安婷的真情分享:
我是18 歲時拚了命離開台灣的,那時我滿心想逃離一個被我認為太壓抑、太狹隘的地方,而在美國的這4 年,我從一開始的辛苦,到逐漸適應、扎根、建立自己的社交圈和生活。大學畢業那年,我在紐約爭取到一份令大家稱羨的管理顧問工作。第一年,我的年薪就是新台幣200 萬元起跳。當時我想,少女時夢寐以求的人生終於可以正式展開。那年,我22 歲,壓根沒有一絲想回台灣的想法。
然而,在開始工作後的這一年,原本預想好的社會新鮮人旅程忽然開始出現曲折、岔路,甚至是最後的急轉彎。
一開始,只是在聊天時聽見多年投注在偏鄉課輔的父母提到師資嚴重缺乏的問題。「很奇怪,流浪教師這麼多,但是願意投入偏鄉教育的人卻打著燈籠都找不太到。即使找到了,也常常心不在此,很快就離開了。來來去去的人,對孩子其實不僅沒有幫助,甚至可能是種傷害。」他們常常無奈地說著。
「其實,這個狀況不是只有台灣有,在美國這裡也有啊。」電話另一端的我試著提供一些安慰。「我們學校20 多年前畢業的一個學姊,她在畢業隔年創立了一個叫『為美國而教』的組織,每年募集優秀的大學畢業生去偏鄉教書。現在他們非常成功,每年都送好幾千個年輕老師出去。」
「Teach for Taiwan ! 我們可以為台灣而教耶!」於是,從那天對話擦出的小小火花,我開始一邊做著忙碌的顧問工作,一邊聯絡上TFA 的國際部負責人,開始正式談合作的可能。
在那一年的過程中,我看著這個「Teach for Taiwan」的構想像是一個有機體,從零到有,不斷地成長茁壯,我的心情是既亢奮又害怕的。作為這一切的始作俑者,當然有媽媽看著孩子長大的驕傲;但同時,當迴響愈大、構想愈具體,我也愈無法切割和它的關聯,不論是事務上或情感上,我害怕這個「程咬金」的介入,會讓自己無法繼續專心在原本好不容易爭取來、理當前途似錦的一條路。
冒險的理由,應該大於自己
2013 年6 月,離我第一次提起「Teach for Taiwan」構想整整一年後,「妳再不回來,團隊就要解散了。」我被下了最後通牒:「研究、團隊、熱情都到位了,妳到底要不要回台灣?」
5 年前,我好不容易逃離的台灣;5 年後,我好不容易立足的美國。我怎麼能允許自己冒險放棄這一切?
原本拒絕冒險的心情開始動搖,是有天晚上,我夢見了我所有教過的各樣學生:在迦納從暴力相向到在我臨走前,用雙手抹淨我沾滿泥濘的腳的小瑪麗;在青年監獄,從質疑我出現的動機,到3 年後愛上數學、出獄後考上大學的亨利;在海地,和我掏心掏肺分享生命故事,一同哭、一同笑的難民營孩子們。
當我醒來,我意識到我之所以沒有辦法踏出舒適圈,是因為我深陷一個個由自己出發的問題:「我」想要什麼、「我」可以得到什麼、「我」會失去什麼、「我」喜歡什麼,我以為這些問題可以保護我不受傷、不吃虧,但矛盾的是,這些問題的答案從來沒有帶給我真正的滿足。
但這些學生,喚醒了我生命中一次次被破碎、卻同時無比喜樂的時刻——當我放下「我需要什麼」,而開始願意問「哪裡需要我?」的時候。在這些時刻,我之所以能夠有先前沒有的力量,踏出我的安全領域,是因為「我」雖然渺小,但是因為我不再將「我」當作主詞,我的渺小就不再阻擋我;而遠大於自己的世界和需要,就成為我力量的來源。
2013 年7 月,我短暫地飛回台灣,希望能下最後的決定。為了「試水溫」,我和團隊邀請了身旁的青年朋友辦個小小分享會,沒想到當晚來了將近100 個人!當下,我感覺很像進到電影中演的「武昌起義」或是「法國大革命」般的場景,那一份份熱血、一雙雙發亮的眼睛,成了我決心冒險的「最後的稻草」。我知道,我冒險的理由,大於我自己:在於需要、在於時機。
冒險的理由,應該大於結果
在決定是否要回台灣的過程中,白天,我是每週工作80 個小時以上的管理顧問,但為了能每週與台灣的團隊簡報,又為了配合時差,我只能利用半夜或凌晨做研究、開視訊會議,還會思考到睡不著覺,日復一日。
一年後,當我終於在一番掙扎之後下了回台灣的決定,我開始打包、退租公寓,而最後,我必須將我的車脫手。能在大學畢業時就擁有第一輛車,是因為第一份工作的厚待,而且它與我親愛的外公最寶貝的金龜車同款。當我買下屬於我的金龜車從車廠離開,心中有一份很深的感動:我終於有能力,用我自己的第一份薪水,去紀念我所思念的外公。
當拖車公司將我的金龜車緩緩拖離時,我痛哭失聲。在我心中,那輛對我意義深遠的車從我眼前消失時,我必須要面對我心中很真實的軟弱:我沒有辦法向害怕放手的自己保證,踏出的這一步,結果的價值會大於這輛車,以及它背後所代表的、我所必須放手的。但是,冒險,從定義上,就是在不確定結果時所採取的行動。如果必須在「未知」中生存,那我必須緊握住我「已知」的是什麼。
結果,是冒險家不能掌控的;但我們能抓住的,是冒險的起點和北極星:那份支持我不由自主地想投入更多時間在TFT 上的初衷,以及到最後能支持做出決定對教育和世代的感動。所謂「莫忘初衷」,並不如想像中的容易,但用力的捍衛初衷,才能夠在未知的冒險旅途中,不論結果成敗,都能有盡力走一遭的力量和意義。
冒險的理由,應該大於條件
很多時候,我們沒辦法踏出安全領域,是因為我們覺得那是「人生勝利組」的特權,或是想要等自己夠有錢、有能力、有資源之後,才覺得有「條件」可以冒險。但是如果一味等待環境給我們綠燈,我們或許永遠沒辦法踏上冒險的旅程,成就在別人眼中不可能的事。
Teach for America 創辦人Wendy Kopp 曾經在一場對史丹佛大學生的演講中,勉勵他們:「Embrace your inexperience」(擁抱你的經驗不足),不是說經驗不重要,但很多時候經驗反而成為我們的藉口、絆腳石。冒險,需要對的理由,但不需要被條件框住。
冒險之所以令人畏懼,是因為冒險的過程會有衝撞、損失、甚至心碎;但冒險之所以珍貴,是因為在心碎、痛苦的過程中,讓我們經歷、擁抱世界和自己的破碎,而淬煉出最柔軟、真實的自己。而這樣的自己,不再將自己保護在銅牆鐵壁內——雖然不會受傷,內心卻也只能愈來愈空、愈來愈冷——反而能像德雷莎修女所說,開始感受到世界的溫度,這或許也才是最飽足的自己。
所以,不論你的冒險是一抹不可能的微笑,還是一趟由無到有的旅程,邀請你,給自己一個冒險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