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九歲的外省人尹文怡,曾是家人眼中的「文化叛徒」。因為,她迷戀家族同仇敵愾的日本作品,已到不可救藥的地步。
尹文怡與日本作品的淵源,可以追溯到二十年前。在台中長大的她,高中時期的每個星期六下午都會去逛書店。她和萬千文藝青年一樣,受新潮文庫翻譯作品影響最深;當赫塞的《傍徨少年時》與傑克倫敦的《野性的呼喚》等西洋名著風靡青青子衿時,尹文怡卻對東洋作品產生特殊癖好,尤其是芥川龍之《羅生門》的鬼魅氣質,格外打動她。
愛上日本,病得太重
當時班上同學多有崇日情結,還打算畢業後相約到東京帝國大學進修,但尹文怡認為自己的屬性應該是傾向美國文化。真正讓她瞭解自己性向的轉捩點,是去美國攻讀攝影碩士。到了美國之後,英文流利的她覺得美國文化並不能融入她的生命。在她看到日本攝影大師前田真三的作品後,「就覺得是perfect,完全走進我的生命,」尹文怡回顧這次頓悟,激動之情溢於言表。
就這樣,當時還不懂日文的尹文怡,品味就從西洋「改口」到東洋。
為了進一步瞭解日本,她特別去研讀潘乃德的學術經典《菊花與劍》與日本通邱永漢所寫的《中國人與日本人》。她甚至窮所有金錢與精力蒐羅日本史料,從戰國史讀起,「哪個幕府在哪裡、誰打誰,我都可以說出來。」在惠普科技擔任行銷企劃經理的尹文怡不諱言,日本各朝代的文物,她都可以如數家珍地指認出來。
由於做的是高科技行銷企劃,許多專業書籍都只有日文版,語文能力絕佳的尹文怡在七年前決心學習日文,打算自力救濟看原文書。學了日文之後,她看書幾達「飢不擇食」的地步,從日本指南、產業情報、日本名湯、茶道、花道各種「阿沙布嚕」(亂七八糟)的書她都費心研究,連日本拉麵冠軍寫的書,她都不忘買來看。
她甚至不放過日本研究住宅工程的書,「我都可以到日本去幫人蓋房子了,」尹文怡笑說,她的日文家教笑她「病得太厲害。」她辦公室的抽屜有七個日本地圖檔案,還有一套共五十幾本的【德川家康【】。
工作改變閱讀重心
工作也改變了她看書的口味。一年要推一百五十個企畫案的她,為了紓緩龐大工作壓力,開始將閱讀重心從文史作品轉向日本漫畫與推理小說。
「台灣所有的推理小說我都有,」尹文恰家裡藏書數千本、床頭上書櫃還堆滿各名家的推理全集。在惠普工作已有九年的尹文怡打趣說,只要發生地震,她第一件事就是要跳起來,免得被這堆書砸到。
據分析,台灣閱讀歐美推理小說的人口較多,日本推理小說則相對冷門。但每天必讀推理小說的尹文怡比較,歐美推理小說人物描述不夠濃烈,日本則人物個個刻畫細膩,並有動作推理與社會小說。
她尤其喜愛地方報社會版記者出身的推理作家松木清張。松本清張小說取材角度最廣,要瞭解日本社會不可不讀他的作品。而日本另一推理大師夏樹靜子的作品,則擅長人物心理的刻畫。
除了繼續閱讀推理小說之外,她還試圖創作推理小說。為了圓夢,她已著手蒐集各種資料。最近她特別關注新竹IC被搶的犯罪案件,因為這個錯綜曲折的案子,儼然就是推理小說劇情的翻版。經常到香港出差的她,每次出國都會留下該地的剪報,做為小說的備用材料。現在,她也替旅遊雜誌寫日本的推理之旅,介紹推理作家西村京太郎的鐵路推理路線。
至於目前台灣最當紅的日本作家村上春樹與渡邊淳一,並沒有得到這位日本迷的青睞,原因是西洋文學素養深厚的村上春樹「日本味不夠。」
十足趣味,也十分艱辛
在閱讀日本作品的過程中,尹文怡開始覺得自己以前應該是個日本人。日本對她的影響無所不在。結婚多年流產一次後,她久久不孕,後來特地赴日本明治神宮拜拜,回來即懷孕,然後在日本的女兒節生下唯一的女兒。女兒一歲多時就會背日本卡通《龍貓》全部的日語台詞。「我相信我女兒是日本魂,」同事朋友到日本玩必會向她請教資訊、在公司被呼為「日本通」的尹文怡肯定地說。
尹文怡轉向閱讀日本作品的心路歷程,十足趣味、卻也十分艱辛。從小父母要求她熟讀中國古典作品,最後她卻如此熱愛日本,曾經引起家裡極大反彈,視為「文化背叛」。尹文怡身為外省人第二代、也曾是新黨支持者,她的親人在抗日戰爭中還遭日軍殺害,家庭教育原本就仇日。她迷上日本不僅父親有意見,遠在美國的大哥(提起日本便咬牙切齒)還數度打越洋電話來痛罵她。
「可是我看日本書就是好豐富、好滿足、好飽、好爽,一進去就出不來了,」事過境遷,尹文怡翻著收集的日本攝影書癖,臉上自然流露飽足之情。
在迷戀日本作品之外,她也是日本綜藝節目的忠實觀眾,「我最喜歡看國興電視台的《電視冠軍》,很多人笑我很俗。」她自我嘲謹地說,自己已落入歐巴桑之流(國興收視戶多為歐巴桑),當緯來、國興被斷訊時,她還打電話去第四台抗議。從文化叛徒到日本通,一路走來雖然又是風又是雨,但開朗自在的尹文怡絕對甘之如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