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不幸的父母曾經歷難以言喻的喪子之痛,本章希望能透過許多案例的分享,讓你從這些過來人的故事中找到重新出發的力量。即使是與失落共處,許多父母仍能在人生中找到意義。他們的生命已經成為他們孩子活生生的遺緒。凱瑟琳.桑德斯博士就是這樣的例子。
某一年勞動節,桑德斯在岸上看著她十五歲的兒子吉米滑水時,有另一艘船穿過吉米的滑水拖繩,使吉米撞到這艘船。當時,桑德斯才剛重回大學讀書,在吉米去世後,她將主修科目改為心理學,學習重點是研究悲傷,這樣做能幫助她更理解自己的悲傷。此外,桑德斯也協助許多家長了解在面對孩子死亡時該如何處理傷痛。
父母在孩子死亡時當然會感到震驚,即使在孩子患有絕症的情況中,我們仍抱有一絲希望。在事發後,你可能覺得自己恍如隔世或身處噩夢中,一切都令人感到困惑或不真實,即使在處理孩子的身後事時仍猶如行屍走肉般,每天過得渾渾噩噩的。
接下來,許多父母開始意識到自己的失落。隨著震驚消退,你會深感哀痛。悲傷也可能讓人感到身體不適,出現各種症狀,包括頭痛、背痛、肌肉疼痛、消化不良或疲憊。有時,肉體上的痛苦反應了強烈的失落感,有些父母會在描述自己的胸痛時,提及一種感覺上像「心裡破了個洞」的空虛感。
除了悲傷、渴望與孤獨的感覺之外,你還會很驚訝為何自己的脾氣變得如此急躁, 為何總是處在憤怒之中。憤怒是面對失落時的自然反應,你可能會將怒氣發洩在你覺得要為你的失落負責的人身上,或是與你最親密的人,又或是怨恨上帝竟然讓你的孩子死去。尤其當其他做出自毀或違法行為的孩子毫髮無傷,而你的孩子卻喪命時,你一定也會覺得憤怒不公。
有時候你的憤怒會內化,變成自責與內疚。父母通常會對自己抱著不切實際的期望,認為應該可以保護孩子免於死亡。你可能產生角色罪惡感(role guilt),覺得自己應該可以做個更好、更慈愛、更負責任的家長。
露絲在十七歲的女兒去世時,就有過這種感覺。就在她猝逝之前,他們曾發生過爭執,那是父母和青少年子女經常會產生的正常衝突。但她死後,露絲覺得他們最後的互動太過負面。
另外還有因果性罪惡感(death causation guilt),也就是覺得自己應該在逝者的死亡中扮演某種角色,這是當孩子因遺傳性疾病過世時相當常見的情況。但是有些父母在其他情況下也會有這種感覺:「我應該早點帶他去看醫生」、「我應該要讓她坐車去的」,或者「我不該沒看著她過馬路」等等。父母和手足可能還會為自己仍活在世上感到內疚,認為這種失落是針對你曾做過或根本沒做的事情,所遭受的重大懲罰。
罪惡感是常見的反應,你也無法控制,但它是基於一個不切實際的期望:身為父母,你應該可以控制所有會發生在孩子身上的事情。有時候跳脫自責,詢問別人是否認為你真的有錯,請他人站在客觀的角度給予意見,可能會有幫助。
在孩子死後,父母會認為這個世界是不安全,隨時都會有不可預料的意外發生。這種焦慮和擔憂的心態也會讓父母對其他的孩子過度保護,使孩子難以進行一般的正常活動。
你可能也會嫉妒孩子健康平安活著的那些家庭。你會對那些只因孩子有很普通的教養問題就失去耐心的父母很不以為然。你還會產生自己與一般家庭不一樣的感覺,甚至有種恥辱感,覺得其他父母現在都以異樣的眼光看你。
如果你的孩子生前已罹患重病,或是長期與病痛或傷害共存,你可能會有解脫感,覺得他的痛苦終於到盡頭了。
悲傷也會影響你的思考。你會很難專注,變得健忘,容易分心。你會一再想到你的喪慟,不斷在腦中重溫痛苦的細節,並期待能阻止悲劇發生。你可能會經常夢到你的孩子,在特定的活動或景象也會喚起你對孩子的記憶。
在某些日子裡,你可能以為自己已經逐漸恢復,但過一陣子又陷入深深的悲傷中,尤其是在假期和孩子的生日時更是如此。有時候,傷心是在無法預料的狀況下發生,例如看到某個長相或穿著跟你孩子相似的小朋友、看到以前你孩子最喜歡的電視節目、聽到一首歌、在路上看到你孩子的朋友,或甚至看到孩子喜歡的玩具或遊戲等,都會喚起你強烈的悲傷情緒。
當你還疲於應付失落時,可能會因家庭或工作所需,被迫恢復正常生活。再經過一段時間後,你周遭的人似乎對你仍持續的悲傷開始不耐煩了,你只好強顏歡笑,打起精神,把無法再說出口的傷痛往肚子裡吞。
這是悲傷過程中最漫長、也是最困難的階段之一。你的悲傷持續著,或許情緒的雲霄飛車已經開始放慢速度,但仍在行進中,你獲得的社會支持減少了,家人和朋友可能會低估或不了解你依然悲傷和需要支持。
有位失去獨生子的母親覺得,如果自己有一絲一毫的快樂,就代表背叛了她的兒子。但也有許多父母在悲傷進程中遇到轉捩點(turning point)。當他們開始重新參與活動,或者發現其他孩子也需要關愛,或當他們開始參加紀念往生子女的活動時,轉捩點就會出現。這些父母進入「再生」(renewal)的階段:他們選擇向前邁進,學習與失落共存,即使再痛,也要過有意義的生活。
瑪拉採用治療師的建議後,就到達了再生的新階段。「我的諮商師要我對著一把空椅子說話,想像那是沙伊,然後要我告訴他我現在過得如何。我真的這麼做了。我哭著說我過得很苦。當我恢復平靜後,諮商師要我坐在沙伊的椅子上,想像沙伊會對我說什麼。我聽到我想像中的沙伊對我說他覺得很抱歉,他並不希望我這麼難過。我了解到沙伊其實一直都過得很快樂,還有我的傷心一定讓他覺得非常沈重。」
本文節錄自:《面對失去,好好悲傷》一書,肯尼斯J.多卡著,時報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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