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胡安 SAN JUAN
關於航海，有滿滿的傳說。
比如說「飛翔的荷蘭人」。這說的不是一個超級英雄， 也不是說自從大麻合法後， 有個男的就跑去阿姆斯特丹定居， 然後每天飛翔。這是指一艘船， 一艘傳說中神出鬼沒的船。這艘船已經在海浪上漂流航行有三百年之久。電影《神鬼奇航》便是特別以它為題材。
航海傳說裡也有百慕達三角。那是個不該去的地方。不管任何理由。絕不！ 除非你已經忘了我剛剛警告過你！
航海時，也有些字是禁忌。比如說「兔子」。千萬不能說出「 兔子」 這個詞， 否則絕對會一團亂。這就是為什麼在船上你吃不到獵人烤兔肉餐的原因。當然也不會有漁夫烤兔肉啦。
我先略過鐵達尼號和冰山； 或是魯賓遜漂流記和他的黑人朋友； 也不談那種人們的嚮往： 戴草帽徜徉在希臘米克諾斯島的自由氣氛中。還有莫德．馮特諾伊，她拒絕帆船和汽船，但是她熱愛划槳，以及卡地亞……在卡地亞珠寶聞名世界之前，這個姓氏指的是另一個發現加拿大的男人。
這些我都跳過不談，這些事，它們都太有名了。
但是如果我說約翰．庫柏（John Cooper）？這名字你有印象嗎？如果用法文來解釋，意思就是「名叫尚的修桶匠」，當然這馬上就削減這名字的魅力了。不過，在這裡，當我們說出他的名字時，人們可是會屏住氣息，充滿敬意。這是屬於海洋之王號活生生的傳奇。他是主管級艙房的總管，專門管最高層的艙房，雙層的套間，還有面對大海的按摩浴缸和日光浴露臺。而且約翰．庫柏，他的房間裡有一扇自己的舷窗。
「舷窗」。這個字從咖啡間一路傳到了沐浴間，還經過了底艙深處的各間艙房。「舷窗」。「約翰．庫柏有一扇舷窗。」我才來了不到一天，我就已經知道海洋之王號的傳奇叫作約翰．庫柏。也知道他的傳奇就是擁有一扇自己的舷窗。
當你在船上活得像隻老鼠一樣，有扇舷窗可以說是最了不起的。你可以看到海洋、海鷗……即使海鷗大便在你臉上，恐怕聞起來都像大麻的味道—這就是幸福的許諾。
但我後來才搞清楚，這則傳說根本就是以訛傳訛！所謂約翰．庫柏的舷窗，並不是什麼朝向大海的窗戶，而是一支超昂貴的手錶！那種手錶會讓人覺得擁有勞力士的主人只是像個傻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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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翰．庫柏的外型雖然像一個矮小的墨西哥人，卻充滿饒舌歌手吹牛老爹的魅力。當他走進食堂，幾百個原本在吃東西的男男女女全都停止咀嚼、閒聊、講是非。所有人都靜止不動。簡直像是在玩規模龐大的「123木頭人」！
如同黑武士走進死星太空站，所有人馬上轉身對他行禮。我們只聽到日光燈管的噼啪聲、通風口後方的空調聲、變頻馬達透過金屬鋼樑傳過來的震動聲，以及汽水在杯子裡冒氣泡的嘶嘶聲。
這男的穿過整間廳室，不看任何人。他身上穿的總管制服，早上才剛剛熨過，頭髮抹上髮膏，整個人活像大城市裡的花花公子。他走向食物自助吧，拿了一些我們不會吃的東西：一顆蘋果、一根香蕉、切達起司和礦泉水。
等他好整以暇地坐下後，所有人又重回自己手中原本在做的事，但是改為放慢速度地進行：舉起來的湯匙轉了一個方向，消失在嘴巴裡，半空中懸著的叉子安靜俐落地刺過炸魚條。
談話再度繼續。一切又恢復正常。
他坐在離我三張桌子遠的位置。我小心謹慎地觀察他，視線穿過一位奧地利長相、在臘腸吧工作的女侍者以及花俏的五彩燈光之間。我自問，眼前這名男人，看起來跟在巴黎商品博覽會裡賣機器人玩具的老闆沒什麼兩樣，到底有什麼是偶比不上的。講認真的！跟我比起來，他手上還少了一條手鍊，可不是嘛！
不過，他的手腕上，雖然沒有手鍊，卻有一只宇舶牌手錶。當他咬香蕉的時候，他的手錶在他白襯衫的袖口底下若隱若現，彷彿偷偷躲在雲朵後面的月亮。
那看來最少值一萬八千歐元！禮物來自一個有錢人，因為他曾經幫忙挽回對方的損失。一個富翁中的富翁，在德州開煉油廠的。這位有錢大佬，是停靠在牙買加之後上了船，才發現他的護照早在陸地上就被偷了。對這個美國佬來說，可是事關重大！因為兩天後，就會有一架直升機來「海洋之王」接他去墨西哥，簽一份兩億美金的煉油合約。沒有護照，他就被困住了。眼下也來不及申請新的一份。而同業之間的緊張競爭會害他這筆生意就這麼吹了，有個委內瑞拉的傢伙正排在後頭。
約翰．庫柏，這位傳奇總管，承諾他會解決這個問題。
海洋之王號再度啟航，而約翰．庫柏一人留在碼頭上。
為了找回護照，他開始追查。透過付小費獲取情報的方式，他鎖定了可疑的目標人物：兩名青少年想要把護照轉賣給出價最高的人，好藉此多揩點油。這兩個白痴。一本護照在加勒比海一毛錢也不值。這裡又不是申根區！根據約翰．庫柏的描述，他和兩名青少年爭執一番後就直接把護照收回來了。
接著，他又轉回碼頭。他跟一名當地的商人協調借快艇一用。對方可是那一帶最大家的紀念品連鎖店的老闆，竟然拒絕不了他。然後，快艇的駕駛員就帶著他追上了海洋之王號，從水上摩托車的閘室登船。而這一路上，約翰．庫柏始終穿著他的整套西裝。這不就是格調嘛，老兄？
奔波追查的成果是：兩周過後，DHL快遞來的一包禮物—來自那個自命不凡的庸俗大佬—是宇舶牌手錶！先不說這個男人隨著聲譽漸長而日益被誇大的神力。瞧，這才叫工作。
除此之外，他還接受「神奇出航」總經理的嘉獎表揚：升官到位於羅德岱堡的分公司當管理階層，有專屬辦公室，還配一輛凌志（Lexus）公用車。而這傢伙，他竟然拒絕了！他寧可待在船上繼續做這份工作，老天爺就是為此讓他生在世上的！就像穆斯林、老美也喜歡這一類說法。這種「生來為此」的他媽的說法，就是階級制度最喜歡的！
他一個月可以賺到一萬美金！固定月薪兩千五，剩下的全是小費來著。
這是船上最豐渥的薪水，就連船長在這排行榜上也只有第十二名！
本文節錄自：《海海人生》一書，斯里曼．卡達（Slimane Kader）著，周伶芝譯，時報出版。
圖片來源：unsplash Mike Wilso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