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最大的悲哀
一九六四,中共成功地試爆第一顆原子彈,懦弱的中國不再懦弱。隔岸的台灣於緊張不安之中,譏笑「寧要核子,不要褲子」。
一九八八,台灣每人所得超過美金六千,跨進「已開發國家」之列。貧窮的台灣不再貧窮。對岸的北京仍無視「台灣經驗」對其經濟改革的可能性。
同一個文化,同一種文字,同一樣歷史背景的中國人,因為四十多年的隔離,居然會有如此的敵對與冷漠。
更令人難以置信的是,在後冷戰時代,中東的以色列已經與巴勒斯坦握手言和,南非的白人與黑人也已經和平地共組政府,只有台北與北京的領導人還是那樣血海深仇般地互不信任、互不相讓。
美國政府允許李總統以私人身分回康乃爾,正反映出了中國人的命運是何其弔詭!台北人興高采烈、北京人百般氣憤,海外華人則是憂喜參半。
另一邊的中國人無法分享,甚至還要醜化對岸中國人的成就時,這是中國人的悲哀;另一邊的中國人,無法協助對岸的中國人,來共同爭取中國人的驕傲,甚至還要打擊對方時,這是中國人的悲哀。當一邊的中國人還要與另一邊的中國人浪費資源、相互較勁,使第三國得到實惠時,這是中國人自毀尊嚴、自取其辱最大的悲哀。
今天兩岸的中國人,儘管有所謂「江八點」、「李六條」,但是在原地踏步的僵持中,陷入了難以超越的悲哀。
(二)「六座大山」與「四分五裂」
連院長最近指出,今天中國大陸正面臨「六座大山」的挑戰:(1)黨意與民意的落差、(2)中央與地方的對立、(3)城市與鄉村的失控、(4)經濟與政治的失衡、(5)制度與現實的失調、(6)物質與精神的矛盾。
這是一針見血的評論。
容許我指出,今天的台灣杜會也正面臨四分五裂的挑戰。
「四分」是指國民黨、民進黨、新黨群雄並起之際,更多的選民,並不屬於這三黨。這些沉默的大眾是認人不認黨,變成了關鍵性的、無形中的「第四黨」。
「五裂」則是指近年來在國民黨縱容下,所點燃的五支導火線:省籍情結、統獨之爭、泛政治化、權力與財力勾結以及不公平的競賽規則(如三家電視台的新聞處理)。
這是忠言逆耳的觀察。
兩個中國政治實體,實際上面臨了性質相近的「四」「五」「六」的挑戰。只要是中國人,誰不會對這個前景憂心?只要是外國人,誰不會心中暗暗竊喜?
(三)破冰山之一角
對兩岸中國人而言,今天正有一座無形的大冰山,阻擋著兩岸關係的進展。
這就是雙方對彼此沒有信任。任何一方都怕上當,都怕吃虧,都怕先表示一步善意,沒有對方的回應。雙方的領導階層,在各自政治利益的考量與權力鞏固過程中,寧可拖,寧可維持現狀,寧可出現一些看來鬆動的語言,但沒有實質的進展。
北京的當前處境是:只要台灣不明目張膽地搞獨立,也就無可奈何地忍受;台北的底線是;只要北京沒有以「大限」威脅,為什麼不拖?
我在二個月前的一篇短文(四月十一日聯合報)中曾希望北京,不干預李總統以私人身分赴康乃爾,以及支持高雄市爭取二00二年亞運來表達他們的善意。結果是令人失望的強烈抗議與公開反對。
文中也同時建議台北定額引進福建勞工與試驗性的部分三通,表示台北的善意。
在台灣不獨、不統的狀況下,關心中國前途的海外知識分子也許可以做一些事來破冰山之一角。
選擇香港為兩岸領導人非正式會晤的地點,他們以貴賓身份,參加由海外最具聲譽以及代表性的中國人,所籌組的研討會上發表演講。研討會的主題是:「如何結合海內外中國人力量,開創中國人的世紀」,江澤民先生的講題是:「北京的責任與努力方向」;李登輝先生的講題是:「台北的責任與努力方向」。
不論有一天台灣與大陸,在哪一種方式下「統一」或「獨立」,都必須經過協商。再不能犯的大錯,就是透過武力來決定。因此,兩岸領導人必須要有協商的迫切感,來展現「世紀對話」。連院長說得對:「雙方應把眼光放在全球大格局上,以中華民族利益為考量。」
「羞辱」已經與中國形影相隨了一個世紀,時間從來沒有站在中國這一邊。江李二位,誰有自信先跨出對話協商的第一步?
有深遠抱負的政治家,千萬不要陷入以自我為中心的權力漩渦中,忽視了擔負的歷史責任。這個責任就是設法儘早結合海內外中國人的力量,在二十一世紀共創中國人的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