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歐洲,今年的熱門話題之一,是「足球」和炎「熱」的天氣。
託在美國舉行、為期一個月的世界盃足賽之福,歐洲球迷得以同享興奮、緊張、懊惱、失望的經驗;為了觀賞夜間的電視實況轉播,大小會議得提前散會,次日蹺班人數增加。來自亞洲的少棒迷,當對此景了然於心,然而歐洲某些有心人士擔心,若再比賽下去,歐洲經濟的景氣將會更糟。
儘管這股足球熱仍在啤酒、香菸、汗臭味雜陳的二三流餐館、酒吧滯留,儘管英國最大的賭注公司「拉得掮客」、「威廉希爾」仍在比賽初期,以「誰是本屆冠軍」為題,收進七千萬馬克的賭金,但是足球在歐洲已經逐漸褪去原來屬於勞工階層的「普羅運動」色彩,搖身成為一種「文化產物」,具備打入上流社會的能力,尤其在被公認為是足球先進國的德國。
足球形成文化
自從德國在一九五四年首獲世界盃足球冠軍、從此擺脫戰敗陰霾後,足球復國之說不脛而走,男生課餘只踢足球,生日願望只是要一付守門員的手套。今年正值冠軍四十年紀念,於是各種足球傳奇、足球文藝復興、足球與歷史、足球小說紛紛出籠。
報章雜誌文藝版評論起一連串與足球有關的文藝活動;慕尼黑首演足球歌劇「賭得精光」,艾森市則推出足球舞台劇「前鋒曼尼」,影評家則盛讚以西德盧耳工業區足球英雄為主題的足球電影「北半球場」。
足球球員被劇作家美名為「草地上的哈姆雷特」,因為球員每天得練上一小時的頂球,就像演員得重複排練。教練則想當然耳地足以媲美導演,但是較之更有特權,因為「即使演不好,導演也不能中途叫停換演員。」一九七四年代表德國,一九九0年率領德國隊,兩次都取得世界冠軍的足球「皇帝」貝克鮑爾的一席經驗談,沒人能反駁。
對占全德人口二分之一的足球迷而言,喜愛足球不再被視為「水準不高」,也因此愈來愈多「另一階層」的球迷,不再有「愛它在心口難開」的心理障礙。
柏林自由大學的一名碩士班學生發現,平日正襟危坐、高來高去討論東方哲學、文學的一群博士班候選人,談起足球竟然口沫橫飛、如數家珍,唯一不知戰情的,是因為家中沒有電視。
圖賓根大學教授包辛格也放心地確定,在平日拿網球拍上課的同事之外,有三分之一承認「偶然地」看了全部的世界盃比賽,另三分之一則早已接受了足球是一個延伸出來的「文化定義」的事實。
銀行家、企業家也不甘示弱。德國IBM已有四名高級主管在會前會後對德國老將前鋒富勒的復出興奮不已。一名企業總經理史拓德,更用足球術語形容將到手生意搞砸的屬下「連站在無人看守的球門前都不能得分!」賓士汽車老闆之一韋納,更傳真到德國足球聯盟在芝加哥的總部,索取貴賓席的入場券,交換條件是一紙契約--賓士汽車的贊助權延至一九九八年,贊助款項一千二百萬馬克(約合台幣二億零四百萬元左右)。
提供隨機性
十九世紀發展出這套現代足球賽規則的英國人,不會料到一個世紀後,足球竟成為全歐,甚至全世界受歡迎的運動。一個四百公克重、直徑七十公分、由五種混合纖維製成、經得起五千次對鐵牆撞擊的足球,到底為什麼有道大的吸引力H
愛追根究柢的德國人問。足球賽是一齣全版戲劇,一場宗教性的儀式,還是戰爭的替身?
「德國現代足球之父」、一九五四年贏得首屆世界冠軍的英雄沙沛赫柏格提出一個發人深省的答案:因為沒有人能預料足球賽的結果如何。換言之,二十世紀的今天,人類一切生活受電腦控制,經過計畫、組織,而足球提供一種隨機性,比賽結果可以在瞬間作一百八十度轉彎,讓觀者脫離所有既定軌道。 一個更哲學的答案是,足球就是人生。
法國存在主義作家卡繆曾經表示,他十七歲擔任學校足球隊守門員時,透過足球,了解了人生。今天,透過電視,所有的喜怒哀樂都被放大且傳至全世界。也許某些球員會像德國守門員依格納一樣抱怨;不論美醜,自己在電視、照片上的樣子,連自己都不能辨識。不過,球場上的血、淚、汗水都是真實的,球迷的情緒反應也是。
痛心現代社會自我中心、道德淪喪的政治家、工會領袖、老師、企業人事部門主管,則在足球運動中找到了大聲疾呼的立足點--自我實現和團結合作並非水火不容,英雄和團隊可以相得益彰。
足球也被視為一種帶有嚴肅性格、又具娛樂效果的市場商品。媒體、廣告、企業,早已將足球視為珍寶,世界大型公司都爭相贊助足球賽,最好的當然被連結一體--賓士汽車和世界冠軍、永備電池和德國隊長瑪提歐斯、斯尼克巧克力(Snickers)和美國隊明星拉摩斯傳達的訊息是愉悅、俐落、成功、充滿活力。
足球也是政治。本屆世界盃開幕賽,德國柯爾總理親自挽起長袖襯衫,到場加油,同座的尚有玻利維亞總統勞查達及美國總統柯林頓,居中的是美國前國務卿季辛吉,足球賽宛如高峰會議。羅馬尼亞隊漂亮地打入複賽後,總統利葉斯谷宣稱「這是實行民主的結果」。
移植「快樂結局」
然而在瘋狂、瘋迷之餘,歐洲人也正視整齣世界盃足球「秀」背後的醜聞。
例如許多義大利足球聯盟甲級球隊的總裁犯罪在監,必須由獄中發號施令;法國馬賽隊的總裁,也因為賄賂而被收押。
政治干預體育也屢見不鮮。阿根廷總統梅南要親自布署出賽的十一名球員名單,喀麥隆總統開除了要求發放獎金的國家代表隊守門員貝爾,義大利總理也身兼該國足球冠軍米蘭隊的總裁,沙烏地阿拉伯國的法德甚至直接在電話中「指示」國家代表隊教練。
不過,真正最令人羨慕的是,此次世界盃的九個球場,歡樂和平的像迪斯奈樂園,由義大利羅馬、德國萊比錫、荷蘭阿姆斯特丹到美國利物浦,人見人怕的足球暴徒鬧事、騷亂,完全不曾出現。國際足球協會聯盟(FIFA)的幹部已經在討論,如何讓類似的「Happy Ending」(快樂結局)移植到足球的發源地歐洲大陸,他們的夢想是讓足球賽成為擁抱世界的遊樂大事。
世界盃告一段落,歐洲球員、球迷得以喘口氣,為九六年英國的歐洲盃及九八年法國世界盃從長計議。可以確定的是,明夏的歐洲,依然很「足球」。
滾動王國--足球聯盟
國際足球協會聯盟(FIFA)一九0四年在巴黎成立時,只有七個會員國。五十年後的今天,一百九十個會員國遍布五大洲,旗下有三十八萬支球隊,一億五千萬名正式球員,每午舉行二千萬場正式比賽。
執掌這個運動的最高組織的人,是巴西籍的哈維蘭志(Joao Harelange)。在他二十年次連任主席的任期中,足球由一個以歐洲為中心的運動,改頭換面成為一個全球的摩天輪、商業的嘉年華會,可口可樂、通用汽車、日本JVC電器、菲利浦、佳能(Canon)、富士軟片、麥當勞都是正式的贊助瞰商,倫敦的世界足球雜誌編輯勞德涅奇形容,「國際足球協會聯盟已經是介於聯合國和可口可樂之間的國際知名組織」。
哈維蘭志對現代足球運動的功勞,只有其同胞球王比利可相抗衡。除了組鐵之外,哈維蘭志也擴展足球的人口、性別及邊境。
屬足球界「開發中國家」的美國,有六百萬名女生以足球為運動,女子足球隊不讓鬚眉,獲得九一年世界盃冠軍。中國大陸也有直追之勢,許多十二到十八歲的選手被接往巴西長期訓練。一九九六年亞特蘭大的奧林匹克運動會,已經將女子足球列入比賽項目之一。
哈維蘭志還屬意日本或韓國主辦西元二00二年的世界盃。韓國因三次代表亞洲參加世界盃、具世更水準的技術為後盾力爭,日本則以其一貫善於經營,較獲青睞。目前松下、日產、豐田等大企業已每年出資二千五百萬美元,支持有十一個球隊的日本聯盟。
出色的南美球員被重金禮聘,新力公司在每次球季前半年,就推出各隊吉祥動物等各種足球產品,使得場場比賽爆滿。明星球員的長髮、獨特的射球舞姿等背後所散發個人主義及自由特質,深深吸住少男、少女球迷的心。許多日本球迷不了解足球賽規則,卻認識每位明星球員。
也許二十一世紀,足球可以征服原本棒球、相撲風靡的亞洲!
(賓靜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