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有一度,台灣文化界動不動就打起筆仗。
樂壇鬧過一陣子相當出名的「在水泥地上播種」的是非,有人攻擊別人;不視本土音樂環境而大量引進外國演藝團體,無異是在水泥地上撒種,再怎麼努力耕耘,也冒不出芽、開不了花、結不了果。
文壇的筆仗就更血腥了,有人硬是把當年盛行的鄉土文學說成狼來了,會把一群乖馴的羊群給咬死。這不只是創作風格與意識型態之爭,簡直是想用黑帽子把人扣死。
更早,有人猛打鴛鴦蝴蝶派的小說;也有人大考史料批鬥文、史、哲界名人當年種種變節事件;也有人扛著存在主義的大旗,想把傳統文化遺毒掃盡;也有人唸著達達主義的宣言向寫實派老畫家咀咒……。
有趣的是,近十年來我們再也沒有發現這種現象了。表面看來,彷彿目前的文化界比以前健康,更能包容異己的人生觀、創作理念。
文化體質不健康
事實卻不盡然。從另一個角度,我們可以發現:現今的文化工作者,已很少有人能堅守原則與信念了。因為整個社會早已浸泡在金權遊戲當中,一部分人在政黨之爭中遍體麟傷;一大堆人在股票賭博中傾家蕩產。現實利害使人不懂得把眼光放遠、投機暴利使人不願在原有的崗位上好好奮鬥。
政經體質一日日敗壞,文化體質健康得起來嗎?幾年來,台灣的畫價早已成為另一種股票行情,但虛漲長紅就要變成跌停板的長黑了。
再看看流行音樂界是怎麼在製造白金唱片歌手的,光是一句話:「年輕不要留白」或「我很醜,可是我很溫柔」就可以被吹捧成時代之音。歌唱得好不好是另一回事。也許那一天,靠「我不會唱,可是我很殘酷」,唱片也可以賣上幾十萬張……。
最最令人擔憂的是:我們的傳播媒體也迷失了方向。比如,國內一本向來刊登嚴肅文學創作的雜誌,竟然策畫了一期「假如我是國是會議的一員;如果我是李登輝」的專輯。找些幾年來沒發表過詩;散文也寫不順;小說也寫不入情的文人來大談特談。
接下來這本刊物竟然又搞了一期「異色文學」,用最肉麻的文句吹捧一位年輕人:「他有資本主義的大腦,馬克斯主義的心腸,小布爾喬亞的品味,波西米亞的行徑。」
期待另一場筆仗
我的老天,我們的文化園地已經敗壞到如此境地,那我們到底要撒上什麼種籽,才能冒芽開花結果;如果能結出果實,這果實能吃嗎?
我們期望著另一場筆仗在文化界展開,藉此把潰敗的那些現象挖出來曝光吧!
(阮義忠為國立藝術學院美術系講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