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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小野大的困擾-專訪韓國現代企業集團總裁鄭周鄭周永

遠見編輯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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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見編輯部

1990-06-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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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小野大的困擾-專訪韓國現代企業集團總裁鄭周鄭周永
 

本文出自 1990 / 7月號雜誌 第049期遠見雜誌

南韓總統盧泰愚與蘇聯總統戈巴契夫在六月四日舉行了破天荒的「舊金山高峰會談」,使韓蘇關係有了大幅的進展,雙方可望在今年內正式建立外交關係。

南韓為什麼急於與蘇聯改善關係?除了「北方政策」的極致--聯合蘇聯與中共牽制北韓的政治目的外,開拓蘇聯市場以改善目前南韓的經濟困境,無疑是另一個重要的原因。

本文是南韓最大企業--現代集團總裁鄭周永最近接受「朝鮮月刊」訪問的紀錄,從訪談中不難看出這位老當益壯的企業領袖,以開發西伯利亞的天然資源,做為現代集團與韓國再度飛躍的跳板。以下是訪談記要:

問:今年的景氣展望似乎很黯淡,去年的成長只有百分之六點六,一般認為,今年的狀況將不及於此,你的看法呢?

答:去年我們雖成長了百分之六點六,但那是因為內需擴大,並無多大的意義。我們的出口反而創下了負成長的紀錄。

中小企業待翻身

問:今年是否可看出復甦的朕兆?

答:我認為,今年第一季很黯淡,第二季只要不是負成長就很幸運了。下半年雖然還是未知數,但應該不會太黯淡。今年的景氣完全繫於勞資雙方的和諧,而政府如何促使產業和諧又是最大的關鍵。在產業社會中,勞資雙方合法與合理的規律與習慣如何定位,是極重要的問題。

「朝小野大」的國會

問:不少人認為,韓國經濟的潛力與根基太脆弱,現在必須鞏固根基調整產業結構。你的看法如何?

答:由於我們經濟體質的深度與廣度不夠,而面臨目前的困境;一個國家的經濟實力,必須結合所有大小企業的力量,但韓國卻只有大企業有實力,中小企業連克服困境的能力都沒有。在這樣的困境下,如果政府對中小企業不能給予特別的支援,恐怕很難翻身;至於大企業,則應在不牴觸經濟法規的範圍內,適時解決他們的需求。

問:目前國人關心的焦點都在政壇的動態。你認為合併後的「民自黨」對韓國經濟會有什麼影響?

答:「朝小野大」的國會並不只是韓國獨有,美國眾院、日本參院都有這種經驗。但是,也不成熟,以致在過去兩年間經歷了「朝小野大」的國會困境。因此,我們對三黨的合併抱著極大的期待,執政黨強大後希望它能好好幹。

問:在朝小野大的國會中,究竟經濟界遭遇了什麼困難?

答:立法就是個問題,只要看「勞動法」這一個例子。韓國比起美國或日本,是個產業「後進國家」,日本法定的每週工作時數為四十三小時,但韓國從今年開始訂為四十四小時。我們原來至少應該比日本人多工作百分之十才能趕得上;如此一來,我們怎麼追得上日本呢?

制訂這樣的法律不知要置國家命運於何地,結果,得到了勞工階層的歡迎而贏得選票,造就了野大朝小的國會。在野黨只著眼於選票而造成這樣的局面,只能說政治水平實在太低了,現在局面改觀,執政黨強大了,應該不會再訂出那樣的法律。

問:傳說三黨合併過程中,企業界曾給予不少的幫助。

答:我們全然沒有介入,以後會如何還不得而知,過去企業界提供政治資金便可獲得「利權」,那樣的時代已經過去了。從國家整體而言,政府維護治安與秩序,使國家安定發展,基於感恩的心理,是可以提供政治資金的;每當選舉的時候,企業界提供政治資金是理所當然,但是為了獲得利益保障而走後門塞紅包,早已不行了,我認為我們有必要制訂法案,讓政治資金的授受完全公開化。

韓國人天生聰明

問:依你看,強大的執政黨出現後,今年下半年的景氣展望如何?

答:下半年的景氣復甦是可以期待的,強大的執政黨推動新的政治情勢,會使下半年的景氣更明朗。

問:許多人對我們的九0年代感到憂慮,你的看法呢?

答:如果能夠儘快而圓滿地實施地方自法(譯按,南韓目前仍無地方選舉,若國會通過「地方自治法」,可望於今年九月實施),韓國的九0年代是相當光明的。因為韓國國民的水準與能力相當高,以技能工而言,已經連續在國際技能競賽中七、八次稱霸了,也許是祖先的庇蔭,韓國人生下來就很聰明,我們是具有五千年文化的民族,擁有充分的能力施行地方自治。

如果地方上能選出有才有德有能力的人出任地方公職,我相估韓國的任何一個而、郡、道,都會比新加坡更有發展。

上半年收拾工潮

問:你對勞資問題的看法如何?

答:我們的勞資問題本質上有很多謬誤。我們的工會並不是團結起來向資方要求提高工資,讓資方為改善員工福利而多花些錢;而是因為在野反對勢力的介入,在勞方內部製造矛盾與爭端。

部分激進學生因為認為憑自已的力量不可能顛覆體制,於是介入勞資糾紛,煽動勞工惹事。不過,任何國家在產業化過程中都經歷了激烈的勞資糾紛,我相信,我國會比其他國家更快收拾這個問題,只要過了今年上半年,勞資糾紛應該可以全部結束。

問:過去兩年來,工資不斷上漲,導致物價、地價也跟著上漲;以國民所得估算,韓國的地價甚至比日本更貴,而達到世界第一的水準,你的看法如何?

答:過去兩年間,工資平均上漲了兩倍,儘管如此,並沒有企業家因為工資上漲而不幹了。我們的工資水準還不到日本的一半,我認為未來工資應該繼續提高,然而,生產力是個問題,韓國勞工的生產力也達不到日本的一半。但這不僅是勞工的責任,企業家的設備投資太少,技術人員的工廠設計錯誤,也有相當的責任。

將來,企業家與勞工必須合作致力於提高生產力,工資也要不斷地提高。同樣的設備,同樣的人力,但是目前許多部分的生產力比不上幾年前,產品的不良率都更高了,這是很嚴重的問題。如果在國際社會喪失了一次公信,必須用很長的時間才能彌補,這是最讓人擔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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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現代集團今年的經營目標是:全面攻略北方市場、確保尖端技術、確保資源、專業部門的國際化、組織健全化、人才的培育等六項;全面攻略北方市場列為第一優先,有關開發西伯利亞的問題,目前的進展如何?

答:去年十二月我們已經簽署了西伯利亞地區山林的共同開發與合作生產合約。只要我們完成準備作業,馬上就可以把原木載運回來。

問:除此之外,煤礦與天然氣的開發;造船廠與旅館的建設與經營;港口的建設等,現代參與的共同開發計畫還有很多,能否先談談煤礦開採的規模與進度狀況。

答:煤礦開採預定與「大成炭座開發」合作,現代與大成炭座已有在澳洲、阿拉斯加合作開採的經驗。西伯利亞的煤礦由於輸送距離短,經濟價值相當高;從澳洲或阿拉斯加海運航程到韓國,至少要二十至三十天,從西伯利亞的Nakhodka至釜山,則只需要三十六小時。

教蘇聯做生意

問:開拓蘇聯這個社會主義宗主國的市場可以想見有不少困難,能否舉例具體說明?

答:蘇聯雖然人民的生活很窮,但整體來看國家相當富有,尤其資源非常雄厚。蘇聯每年出口總值約一千億美元,主要都是石油與天然氣等天然資源。從產量而言,蘇聯是全世界最大的產油國。

從確保資源的層面來看,開發西伯利亞對我們將獲益不小。我們一方面教他們資本主義的市場原理,一方面抱著誠心誠意與犧牲的覺悟開拓蘇聯市場,他們也能體會我們的苦心,而願意同心協力。

問:你的意思是一邊教他們做生意的方法,一方面開拓西伯利亞市場?

答:我們已經幫蘇聯修理過很多船,但是他們沒錢付修理費,於是我們要求他們讓韓國的漁船去捕魚。「高麗遠洋漁業」就是這樣到他們那裡去捕明太魚的。

問:據說蘇聯已向現代訂造油輪?

答:他們訂造了價值六億美元的十艘油輪,起初想用欠帳的方式,但我們教他不必欠帳,有辦法可以籌措到現款--只要船有貨可載就可以籌到造船所需的資金。於是我們幫他們找到一家挪威的船務代理商,他們只要付一些代理費,載貨的利潤就可籌出造船費了。因此我們是以現金進行這筆造船交易。

問:不久前的一項報導說,現代也將出口個人電腦到蘇聯,交易的規模如何?

答:這也是我們教他們的,蘇聯社會的行政效率非常低落,產業部門也是一樣。我們教他們,如果廣泛使用個人電腦,會大幅提高效率。經過蘇聯政府對全國所做的調查,個人電腦一共需要兩千四百萬台。因此蘇聯從去年開始擬定計畫,將先採購一百萬台。

他們的計畫好像是要從歐洲進口,但我們告訴他們,那樣做不對,應該和我們攜手合作蓋一個電腦工廠來生產才對。我們建議,先在海參威蓋一座年產三十萬台的工廠,另外在其他三、四個地方也設立的話,不就可以年產一百萬台了?當然起初先以裝配的方式生產,三、五年後蘇聯人就可以自力生產了。至於購買電腦零組件的成本,他們可以用賣原木與煤炭給我們的對等貿易抵銷。我們與他們合資設立肥皂工廠也是用這種方式。

明年之前做出成果

問:有人指責現代開拓西伯利亞表現得太過性急,因為蘇聯不僅體制、效率等都有問題,而且目前正陷於經濟困境之中……。

答:我真心企盼蘇聯能深植自由經濟體制的根基,並以此為基礎,促成南北韓的和平,但所有的事情都有時間性不能稍有蹉跎,我們為什麼要急,舉些例子看看。

美國將在美蘇裁武協定之後,致力於加速美蘇經濟合作關係;日本對於北方四島的交還問題,也可望於明年一月戈巴契夫訪日時,與蘇聯達成協議解決此一懸案,如果我們不在明年以前做出一些成果,屆時恐怕連骨頭都沒得啃;我們不能等到資本與技術都比我們優異的先進國家搶了市場啊。我有充分自信,對於開發資源方面,美日等先進國家可以做的,現代集團也都可以做。

問:對於匯率的問題又如何解決?蘇聯有三種匯率,如果賺了錢卻因外匯手續出錯,還是可能蒙受損失。

答:事實上,與蘇聯做生意最大的障礙便是匯率問題。一般觀光客在蘇聯一美元可以兌換三盧布,但是公定匯率一美元卻只能換到0.六盧布。因此我們與蘇聯交易在計定價格時完全以美元為準,不管是賣或買都以美元計算,而且付給他們的工資也是以美金支付。

問:提到工資問題,現代集團曾表示,開發西伯利亞時除了韓國的勞工外,也將採用北韓勞工以及在中國大陸的韓僑勞工,究竟實現的可能性有多大?

答:我們已擬定了具體的實行計畫。採用北韓勞工的問題當然還需要南北韓政府的協商與認可,我們也正在積極地說服蘇聯政府。如果計畫實現的話,不僅韓蘇關係甚至南北韓關係都會有所改善。

我們也想雇用中國大陸邊界的韓僑,不過還有一些困難的問題;韓國的勞工每個月的工資需要一千三百美元,而大陸的韓僑勞工只要兩百五十美元就夠了。但是在兩百五十美元的工資裡,中共政府要拿走二百一十美元,勞工只能拿到四十美元。因為中國大陸的勞工拿到四十美元的工資就算很多了,大學教授也不過五十美元。

跨過圖們江

問:你認為現代開發西伯利亞的勝算有多大?

答:我要強調的是,南韓的將來能否再度飛躍,開發西伯利亞是個重要的契機與關鍵。過去韓國企業在外匯短缺與面臨倒閉的困境時,不就是從開拓越南與中東市場而賺到不少美金嗎?當時美國、日本與歐洲等國家不是嘲笑我們憑什麼技術與經驗去拓展海外市場?後來我們反而因為美金賺太多,而導致通貨膨脹。

我認為,拓展海外最重要的莫過於確保資源了。日本早已掌握了世界資源安定供給的來源,他們在澳洲、北美、非洲等地都擁有充分的資源供給源;但我們到目前連一個也沒有。

問:南北韓統一是否有助於確保海外資源?

答:那是必然的,而且我相信南北韓可以在十年內達成統一。到時候,我們只要跨過圖們江,就跨越國境到西伯利亞了,蘇聯目前擁有全世界最多的未開發資源,從西伯利亞沿海到庫頁島之間,那裡埋藏了全世界最多的天然氣與石油,我們所需要的資源西伯利亞都有;而且,包括煤炭、石油等能源,全世界能夠最便宜供應的地方也只有西伯利亞。

問:你的意思是現代集團的命運完全繫於西伯利亞了?

答:不是現代集團的命運,而是韓國的經濟能否繼續發展,並成為再度飛躍的跳板,完全繫於西伯利亞。

問:韓國經濟正面臨轉型期,有人認為可以繼續成長,也有人擔心可能像中南美國家一樣淪為後進國,你的看法如何?

答:我認為韓國的前途很光明,因為我們的政治馬上可以安定,只要我們像過去二、三十年間一樣艱苦奮鬥繼續努力,我們不僅可以成為先進國家,也必然成為亞洲的「中樞國家」。南北韓在十年內統一之後,韓國會在二十年之內成為亞洲中樞國。經濟方面我們雖很難趕上日本,但在國際社會中,韓國必將成為亞洲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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