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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灣經濟大國之夢在那裡?

邢慕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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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慕寰

1989-12-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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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灣經濟大國之夢在那裡?
 

本文出自 1990 / 1月號雜誌 第043期遠見雜誌

一、由央行關於外匯運用的」淺談」說起

中央銀行於七十八年八月編印了一件參考資料,題為「淺談外匯存底的意義、來源和運用」(以下簡稱「淺談」)。其目的是回答一個問題:近幾年來,由於我國的外匯存底快速累積,普遍引起大家的關心和討論;許多人甚至以為「既然我們擁有這麼多錢,為什麼不能直接用來進行全國性的經建計畫或地方上的基層建設呢?」

「淺談」的回答是:這裡涉及一個「關鍵性觀念」,那就是中央銀行的外匯資產與新台幣的負債必須平衡。

因此想動用外匯的人必須先準備等值的新台幣,然後依照結匯手續來動用;政府機關也不能例外。以「各級政府向國外購買防治公害設備、高科技的新產品、新技術」為例,如果中央銀行無償配給他們所需的外匯,那麼中央銀行的外匯資產固然是被消化了,但是中央銀行購買外匯所放出的新台幣無法回收,結果必會造成通貨膨脹。

坦白地說,央行的這一套解釋,我是半懂半不懂。例如:設想政府某部門由於緊急需要,向行政院提出特案申請、獲准進口價值一億美元的防治公害設備;而行政院卻沒有這一筆財源(我當然希望政府發行公債,吸收游資,以便事先編列預算;但是政府有時也有緩不濟急或其他的考慮),於是只得命令央行撥付一億美元與某部門。

儘管央行原來購進這一億美元時放出了等值的新台幣,但在既已放出那些新台幣以後,撥付一億美元與某部門根本不影響既有的貨幣供給總量,怎麼會造成通貨膨脹呢?

虛擬對策

至於由此所引起的央行外匯資產與新台幣負債的帳面平衡問題,我認為由政府內部會計處理可以解決。我所想到的處理方式之一,是一方面虛擬政院授權央行增發一億美元的等值台幣付與某部門,另一方面虛擬央行由某部門收回相當於一億美元的台幣。

這個處理方式,涉及「一般政府」和央行的「資本帳」。設有關年度的經常帳已經平衡,因而沒有餘差(正或負)轉到各自的資本帳,同時這裡也不必考慮其他會計項目;但為顯示「淺談」中所強調的平衡問題,央行資本帳上特別保留原有外匯資產(設定為七百五十億美元)和相當的新台幣負債。於是上述特案撥款的會計處理方式,便表現為下列(一)帳和(二)帳。 經過這樣的會計處理,一般政府和央行資本帳上的資產與負債在概念上都平衡了。同時進一步將這兩個帳加以綜合,則兩個虛擬項目彼此沖銷;剩下來的是:資產方面顯示某部門特案進口價值一億美元之防治公害設備,另加央行原有七百五十億美元資產,扣減央行撥付某部門一億美元進口防治公害設備後,淨餘七百四十九億美元;負債方面顯示原有七百五十億美元等值之新台幣負債,雙方正好相等。

由此也可以看出:資產方面「某部門特案進口價值一億美元之防治公害設備」,正好相當於負債方面央行原有七百五十億美元中一億美元等值之新台幣負債;因此,這裡既沒有資產與負債的平衡問題,也沒有造成通貨膨脹的問題。

我們之所以不厭其煩的闡釋「淺談」中強調的所謂「關鍵性觀念」,是因為它很可能構成政府動用外匯存底發展基本建設的障礙。

現在大家應該明白,這個觀念上的障礙沒有繼續存在的理由。真正值得重視的問題,是上列資本帳上未加考慮的國際收支差額(包括有形和無形貿易差額及資本流動差額)連年發生赤字時,對「安全」外匯存底可能產生的威脅。

不致危及外匯存底安全

不過,以現今央行外匯存底之龐大,只要善加利用,絕不致危及外匯存底的安全水準(為避免政府在預算外動用外匯資產的浮濫,可規定某一數額以上的外匯動支計畫須經立法院批准。)

二、自由經濟是自由放任抑懶散放任

至於「淺談」中所提到的高科技新產品和新技術的取得,絕大部分並不要各級政府(直接)向國外購買,而只要央行以適當的方式貸予企業,由它們自行向國外採購。

自七十六年四月初開始,我曾撰寫了一系列的專論,倡議由央行撥出三百億美元,設置「中央發展外匯基金」(一個原則性的建議),並由該基金通過商業銀行每年貸予國內企業一百億美元,以促進全面技術升級,使台灣在不久的將來成為世界上經濟大國之一(這樣大額的基金計畫,自然要經立法院通過)。

令人費解

在七十七年一月由「經濟前瞻」刊載的一篇專論裡面,我特別提出這一筆外匯撥款毫不影響央行「外匯資產與新台幣負債平衡」的會計處理方式,和基金通過商業銀行貸款的市場分配原則,以及附帶要求借款人履行改善環境的承諾;以後發表的專論中,並進一步指出借款人將進口新設備裝設工廠原址,而將原有舊設備移往第三世界,因而減少取得新廠址的困難。

但是,這個建議除了最初受到經建會當局注意以外;以後就一直無人再提。而正當政府長期採取進口代替和出口擴張的雙管政策,使央行外匯存底快速累積,終於引起貿易對手國(尤其是美國)反彈的時候,政府當局眼見其長期保護因而沒有足夠競爭能力的國內產業,在台幣被迫不斷升值和國內市場被迫不斷開放的壓力下,急待調整結構和提升技術,卻一直無所作為。

政府充耳不聞

儘管外國的評論家嘲笑我們面對龐大的外匯存底不知如何利用,儘管國際著名的經濟學者勸告我們善用外匯存底,刺激正在衰退中的國內工業投資意願,政府當局卻仍然充耳不聞。幾年前政府所宣布的自由經濟政策,其涵義究竟是「自由放任」(laissez faire),抑或是「懶散放任」(lazy faire),真令人十分費解。

三、錯誤經社政策所付出的高昂代價

最近兩年,有識之士一直擔心的央行外匯存底快速累積所放出巨額貨幣的潛在通貨膨脹壓力,終於引發股票和房地產價格的狂飆;尤其是最近一年,每一個交易日(實際上只有半天)衝向股票市場的資金,高達新台幣一千億至二千億元。

一時之間,政府好像其有理由讓企業自求多福,在股票市場上以極低廉的成本取得其所需的資金;而為進口機器設備和轉移技術所需用的外匯,似亦可由股票市場籌措廉價資金以為支應,因而好像真的用不著政府操心。

不幸眼前的事實是:多數企業現在對風險投資已經不感興趣;它們(包括那些尚未發行股票的企業)參加股票或房地產的炒作,其目的多半不是藉此吸收資金,以厚植企業本身發展的實力,而是貪圖不勞而獲的非分之財。

對許多企業而言,我們甚至可以這樣說:用這個方式所賺的錢愈多,對發展企業的興趣愈少。據聞有些企業為了參加容易賺錢的金錢遊戲,竟然放棄原有企業,或任其自生自滅;而對台灣工業發展曾有重大貢獻的員工,現在也有不少受到金錢遊戲的吸引,離開了原來的崗位,因而導致企業界人力短缺,使原來已有持續上揚趨勢的薪資,竄升得更快。

至於全社會因此浪費的人力,由現今股票市場開戶人數多達四百萬即可想而知。在這個風氣之下,難怪物慾橫流,沛然莫之能禦,社會治安焉得不壞!可以想像,這個演變必然回過來進一步影響正當企業的投資意願,而這也正是最近一年以來「海外投資熱」的最大助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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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灣經驗」的剌諷

這裡有一點特別值得一提:有些聰明人用炒作股票和房地產以及其他不正當手段所撈到的錢,堂堂正正的換成外匯,也紛紛參加了海外投資的行列。企業界辛辛苦苦替國家賺得的外匯,政府一直如此珍惜,甚至遲遲不肯用以刺激企業投資,促進技術升級;而現在這些聰明人卻如此輕易地、幾乎毫無代價地把巨額外匯一年一年的以投資名義往海外搬。這個結果,對以「台灣經驗」輸出見稱的中華民國而言,實在是一大刺諷。

假使在兩、三年前,台灣被迫由進口代替與出口擴張的雙管政策走向「自由化國際化」的最關鍵時刻,政府當局便斷然決定,利用龐大的外匯存底及可以吸取的游資,一方面促進國內產業升級,一方面積極推展社會基本建設和提升人民生活品質,那麼今天我們所看到的,應該是一個充滿朝氣的和諧社會,而不是一個缺乏信心的紊亂社會,錯誤政策所付代價之高昂,一至如此,為政者可不慎哉?

四、「漢江奇蹟」的新展現對台灣的啟示

走筆至此,不禁使我們想到多年來一直與台灣相提並論的南韓。南韓經濟發展序幕的拉開,雖然比台灣遲了十年;但是其所採取的管制、保護與獎勵的進口代替與出口擴張的雙管政策,與台灣所採行者並無二致。

唯一不同之處,是南韓自始即把重點放在大型企業的發展上面。由於這些大型企業傾向於資本密集,而由投資到開始生產的期間又比較長,故在其不斷擴充的過程中,不免使南韓貿易發生長期入超,至一九八五年才將這個逆勢扭轉過來;然在此以前長期累積的巨額外債,卻非短期內所能償還,因而現在每年所付的外債利息仍然是相當沈重的負擔。

正是由於這個緣故,南韓在近幾年來,雖然也被迫提升幣值和開放市場,但其感受的壓力遠不如台灣之重。不過對南韓而言,外來壓力的升高與國內工資的暴漲,已使其經濟發展前景出現陰霾。

魄力驚人

為突破這個困境,並為使南韓在西元兩千年時晉身世界十大高科技國之林,據七十八年十月十三日「工商日報」漢城報導,南韓商工部將在五年內投資三八八億美元(照下列數字相加,應該是三九0億美元)發展高科技工業。計畫中將投資一百六十四億美元,用於研究及發展高科技(其中五十七億四千萬美元的經費將由政府提供);另外將以二百二十六億美元,投資在製造工廠的設備上(其中將由政府準備提供三十七億四千萬美元十年以上的低利貸款)。

南韓商工部指出,這項計畫將使南韓在全球高科技市場中的占有率上升。一九八七年南韓在全球高科技市場的占有率為一.四%,預計到一九九四年這個占有率將提升到二.三%,到公元兩千年時將提升到三.二%。另外,一九八七年南韓高科技產品占製造品出口的一一.一%,預計到一九九四年這個比率將可提升到二四.四%。

這一段報導,我不知道政府當局(現在的和過去的)看了之後作何感想。過去南韓的經驗,是在債台高築之下發展經濟,結果不但創造了經濟奇蹟,而且顯著提高了國際地位。這一次南韓政府展現了更大的魄力,宣布即將實行三八八億美元的五年投資計畫,必然也要依賴外債。以南韓政府和人民的拚鬥精神,我深信他們必能在逐漸開放的經濟體制下,達成預定的目標。那時南韓的國際地位之提高,自是不在話下。

大夢何在?

雖然我們不一定要完全仿效南韓的作法(事實上我們至今還沒有關於南韓具體作法的報導),但是既然我們手上握有南韓所沒有的龐大外匯存底,我們至少也應該像南韓一樣,有一個「經濟大國」之夢。然而,我們的「經濟大國」之夢在那裡呢?什麼是我們的長程目標呢?我們實在不應該繼續迷失於過去的「台灣經驗」了,倒是這兩個問題,特別值得我們長考深思。

五、對未來樂觀要有具體事實的支持

也許有人以為我在這裡危言聳聽,似乎只要指出最近幾年,台灣實質國內生產毛額仍在持續穩定成長和對美國貿易繼續大幅出超,便可反駁我的論調。不過,我希望反駁我的人注意兩個事實:

(一)國內生產毛額的計算,必然包括服務業的盈餘。最近幾年,國內服務業顯然呈現偏頗的發展--尤其是從事房地產和股票投機的金融業及其相關企業(合法的及非法的)畸形膨脹。如果把這些企業因為房地產和股票價格狂飆所賺的錢都計人國內生產毛額(由於這種看似大家只賺不賠的利得並非「零和」的移轉性質,好像找不到任何理由不予計入),則最近幾年來,後者的成長率必顯著高於沒有這些投機利得時的成長率。

同樣,如果把其他企業因為房地產和股票價格狂飆所賺得的營業外利得計入國內生產毛額,也會導致相同的結果。

我不知道主計處如何處理這一項利得,但是只要其中有一部分計入國內生產毛額,則後者成長率的估計就不能代表台灣經濟實力成長的指標。

虛假的表相

在這裡我要順便提及,有些觀察家看見國民所得統計顯示,近年來服務業的比重相對於製造業的比重不斷提升,就以為是正常的結構變動。但由上一段的討論,可知這樣的結構變動有一大部分是虛假的、不正常的。

實際上,只要我們仔細觀察近幾年來新發展的服務業種類和品質,即可看出在像台灣這樣一個非城市經濟裡面,製造業尚未成熟發展以前,便跳進以服務為主的經濟階段,服務業不可能是高級的、足以與外國匹敵的行業。因而由此表現的經濟結構變動,並不值得我們感到安慰。

(二)關於台灣對美國貿易繼續出超的辯證,我手上雖然沒有可以信賴的資料,但是根據許多態度嚴肅的報導,自數年前日幣相對於台幣大幅升值和日本多項製造品出口遭受美國定額限制以後,日本許多製造商即以種種方式「假道」台灣對美國輸出。這可能就是在台幣連續升值後,台灣製造商對美國貿易仍能維持大幅出超、而且產品品質在美國的等級竟能提升的主因之一。

日本製造商所採用的假道方式,據說是在「技術合作」等好聽名義的掩護下進行「日製台裝」之實。過去三十餘年來,台灣製造業與日本製造業合作,無論是針對內銷或外銷,一直是用這個方式,因此台灣製造業在技術上永遠沒有顯著的長進(裕隆汽車就是一個典型的實例)。

也正由於相同的原因,南韓在上述高科技發展計畫中,特別規定將「以南韓的國內市場來迫使日本等外國企業將高級技術移轉給南韓」(見前引「工商日報」漢城報導)。現在台灣製造業仍然以與日本技術合作的方式對美國持續維持貿易出超,並藉以提升台灣產品在美國的形象,是值得我們滿意的長久之計嗎?

可以更好

在提出以上兩點疑問之後,我希望讀者不要誤會,我毫不懷疑過去台灣經濟的成就,尤其欽佩國內仍有不少企業在台幣升值、市場開放、及其他不利條件下繼續奮鬥。我所感到遺憾的是,台灣經濟應該表現得更好,但卻沒有做到--尤其是在三十多年長期發展之後,台灣製造業仍沒有更強的競爭能力。這是我為什麼固執的倡議:在不違反自由經濟的大原則下,利用巨額外匯存底,協助國內產業全面技術升級的理由。

李登輝總統很可能是對的,「我們的未來不是夢」。但是,鑒於近幾年來政府有關當局的所作所為,以及最近兩年國內經濟和社會的不健康狀況,我仍然不禁要再問一次:台灣「經濟大國」之夢在那裡呢?什麼是我們的長程目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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