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按：職涯不該只有一種劇本。當你愈往上走，是否也曾疑惑：曾經令人敬佩的背影，為何逐漸黯淡？當一位醫界權威聊起自己的退休大計，不禁讓人開始思考：一個完整的人生，應該包括什麼樣的結束方式？這是人生設計課，也是職涯哲思。
前幾天，友院一位教授級主管臨時約我，談一件重要的公事。我們在一家川菜餐酒館絞盡腦汁地討論，話題卻在中途不經意間轉了彎。
這位眼科權威停下筷子，凝視著桌上的招牌菜「老皮嫩肉」，語帶感慨地說：「年輕的時候，我很容易崇拜別人，總覺得眼前有許多值得追隨的典範。但隨著年紀漸長，職位愈高，我發現能追隨的人愈來愈少，甚至幾乎一個也沒有了。那些曾經讓人嚮往的帥氣背影，那些讓我老了以後，也想成為的老前輩，到哪裡去了呢？」
那一瞬間，我沉默了。
「你有想過哪一天屆齡退休，你要去哪裡嗎？」他繼續問。
年輕時，我也渴望找到人生導師，尋找職涯榜樣，看著傑出的前輩，總想著「有一天，我也要像他（她）一樣在舞台上發亮。」然而，時光流逝，當自己也站上某些位置，卻發現很多仰望過的背影不再閃耀；更多時候，那些背影透露出疲憊、緊繃，害怕失去權位的焦慮。
我聽過不少年輕同事們說：「我很敬佩職場優秀的前輩們，但我以後絕對不要變成那樣的人。」
許多傑出的前輩，職場就是人生唯一的舞台；他們投入所有青春、心力、健康與興趣，一輩子貢獻，直到退無可退。年輕人的心聲，並不是對長輩的不敬，而是見證了世代價值的轉變。對許多年輕人而言，成功不再只是頭銜與權力，而是能否活出一個完整的人生，在有限的生命裡探索更多可能性。
望向遠方張開雙手，讓背影英挺帥氣
前些日子，一位日本的大學教授寄給我邀請函。他正規劃三年後，他屆臨65歲的退休典禮，提前邀請我三年後到日本見證他的轉身。這位教授學術貢獻卓越，美國的傑出醫學期刊《Experimental Eye Research》特地為他在三年後出版專輯，他也提前邀我投稿。
讀著那封邀請函，我心裡深受觸動。62歲的他，面對退休人生沒有恐懼，也沒有不捨，而是從容地設計自己的退場。日本醫學界其實不乏這樣的例子：有些學會甚至嚴格規定，超過62歲，便要退出所有指導委員會，把棒子交給年輕人。這些前輩在退休當天，收拾乾淨辦公室，公用電子郵件信箱換成私人信箱；他們卸下職銜後，用另一種方式繼續協助晚輩，但不留空位、不爭話語權，不製造困擾。
而這樣瀟灑的背影，往往多年後仍受人尊敬；因為懂得在對的時刻轉身，保留了最美的背影，也在「人生課程設計」的教科書上，留下最美的範例。
我夾起眼前可口的「老皮嫩肉」，品嘗了其中的紋理和甜美，之後自信地告訴眼前的主管：「多年以後，等到我退休那一天，除非晚輩真的需要我幫忙，否則我會瀟灑轉身，留下帥氣的背影，和乾淨明亮的舞台。」
我有幸一輩子投注醫學和教育，但我同時喜歡文學，修讀過台大 EMBA，為商管知識著迷。我也參與醫材儀器研發，不僅得獎，也享受跨界發展的樂趣。近年最火熱的 AI，我也和同事及學生們共同寫過幾篇專業文章，很期待有更多時間深入研究。所以，退休之後，或許
會就讀完全不同領域的學位；我可能嘗試創業，投身新的冒險；還有更多好玩的事情，等著去探索和認識。
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如果把自己困在過去的成就，握緊不放，年老的背影只會佝僂顫抖；唯有挺胸抬頭，望向遠方，勇敢張開雙手，背影才能英挺帥氣。
這個時代，我們不只需要豐功偉業的英雄，還需要老前輩們帥氣的背影，讓年輕人對人生懷抱盼望。
希望有一天，在那些準時離場、瀟灑轉身的前輩背影中，我也能找到自己的身影。
本文章反映作者意見，不代表《遠見》立場
（作者為台大眼科部教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