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沉浸式的場館中，與同好隨著台上偶像熱情搖擺，參與演唱會如同置身一場短暫而絢爛的夢境，令人難以抽離。如今，台灣的VTuber們也在輪番挑戰線下演出，期盼登上更高的舞台。但當演出落幕的夢醒之後，是否足以支撐財務？觀眾又是否願意回流？
今年暑假，台灣VTuber產業非常活躍。先有春魚創意舉辦多人線下演唱會《Nexus虛實之側》，子午計畫元老藝人浠Mizuki的個人演出《Luminous》接著舉行。甫落幕的2025漫畫博覽會，VTuber經紀公司的攤位上，更聚集難以忽視的大量人潮。
無論是從企業端投入的資本，還是從觀眾端感受到的現場體驗，台灣的虛擬偶像產業都在從小作坊，轉往堆疊資本的遊戲。
不過，盛大的煙火謝幕以後，台灣VTuber經紀公司下一步要往哪裡走？首度舉辦的大型活動，會是一閃即逝的短促綻放，還是能持續盛開的花期？《遠見》專訪VTuber經紀公司負責人和營運，探究他們腦海中的的藍圖，究竟會帶領產業駛向何方。
VTuber挑戰線下表演，是想賺錢還是有其他用意？
「投入3D實體演唱會的主要原因，在於擴展表演方式。」被問到挑戰線下活動的原因，子午計畫創辦人李壬翔（Cracy）解釋，隨著科技演變，VTuber不再只能在線上活動，可以進入更多場域，帶給觀眾更多元的觀看體驗。
子午計畫行銷企劃傅楷超（Neal）補充，除了固定出席ACG盛事如開拓動漫祭（FF）、動漫節和漫畫博覽會以外，子午曾在今年5月參加集結真人與虛擬偶像的7─ELEVEN高雄櫻花季，期待藉此增加曝光，接觸更多新客群。
他觀察，隨著經營日久，日本兩大VTuber上市公司Cover和ANYCOLOR成功養起IP＊，營收大宗也跟著從直播與商品轉為活動與授權。子午希望效法成功典範，將版圖擴張到線下，既能夠準備品質更加優異的表演，同時也改變營收結構。
（延伸閱讀：日本VTuber年收可破億日圓！講英文，人設有趣成就新世代勝利組）
至於春魚創意，有多達6位旗下藝人同台參與，還邀來酷洛米、幸祜和YOSHIKA三位嘉賓。創辦人陳善清指出，獲利並非首要考量，而是預期藉著演唱會凸顯品牌、提升認知，「展現出只有我們公司，有那麼多的3D偶像可以做這件事情。」
他也補充，台灣VTuber產業鏈未臻成熟，籌備演唱會時，無論是燈光、3D模型、動態捕捉或者VJ（visual jockey），都需要和上下游額外溝通。他希望可以將本次累積到的實務經驗，挹注到日後籌備的活動裡，「這是短期內，春魚能夠藉此建立的優勢。」
呼應陳善清的說法，春魚商務部經紀人海雀表示，這場演出具備策略性的實驗意圖。儘管過去也有團隊舉辦線下演唱會，但背後技術並不相同。經過本次演出驗證，確認現有方案可行，「接下來就能調整規格，期望變成常態，」不管是增加場次、延長時間，或者調整藝人參與規模，都有望在維持表演水準的同時，讓營運更趨穩健。
兩間公司的演唱會雖然都有獲利，但雙方皆認為，籌辦時的重點並不在於活動當下的損益，而是能否藉此提升品牌能見度，同時奠定未來製作大型專案的基礎。
VTuber無法下台擊掌，怎麼帶給觀眾良好體驗？
真人可以走下台擊掌、在演出地點滿場跑，還能邀請擁抱上台的歌迷，但虛擬偶像行動範圍只在方寸螢幕之間，要如何克服物理限制？
《Luminous》製作人陳善維（維尼Narsil）表示，子午希望活用自家3D部門的優勢，先讓演出貼近一般演唱會的觀感。之所以沒有提供線上票種，就是想讓粉絲走到現場用雙耳感受現下的魅力。「大家會去聽LISA、去聽藝人的演唱會，但沒有走進來就不會知道，VTuber演唱會放到現場，感受到的聲音原來會是這樣。」
先提供同等級的內容，再往下一步，虛擬偶像可以運用特效，帶給觀眾獨特的感官饗宴。例如，浠Mizuki演唱原創曲〈Siɹən〉時，曾經遭烈火焚身，最後走出灰燼、涅槃歸來，視覺上就有強大震撼力。
春魚創意經紀人、《Nexus虛實之側》專案負責人昆布也分享，雖然虛擬偶像無法走到台下，但因為在數位世界裡活動，能夠即時變裝、調整外表大小。演出時極深空計畫的四位藝人瞬間換上新衣裝時，就讓現場粉絲爆出驚呼。
除了展現虛擬角色靈活變換造型的特點，現場互動更是營造氛圍的關鍵。昆布指出，藝人在直播中就會唱歌，這次登上實體舞台，特別強調與觀眾的連結，例如藝人熙歌向觀眾提問、涅默帶動應援節奏。「她（涅默）覺得如果只是唱平常的曲目，沒有安排互動，就失去來這裡跟大家碰面的意義。」
不過，昆布也坦然表示，製作VTuber演唱會，確實面臨比一般藝人更高難度的挑戰。以燈光為例，原以為只需一名燈光師主控，實際執行後才發現，為了呈現虛擬角色在不同時間點的光效，必須額外投入人力進行精細的燈光設計與排程。
另外，導演期望表演能展現更多肢體互動與動態張力，但虛擬藝人需穿戴厚重的動作捕捉裝備，設計動作並據此調整攝影機位時，都需反覆測試才能達到預期效果，這讓團隊花上比規劃更長的工夫。
（延伸閱讀：推虛擬男團不怕觀眾少？台灣VTuber事務所：藍海市場機會多）
挑戰完線下演唱會，然後呢？
無論是《Luminous》或者《Nexus虛實之側》，宣傳上都舉著首次線下LIVE演出的大旗。新鮮感消褪以後，還有辦法再現當日的盛況嗎？
對此，李壬翔並不擔心。他認為無論虛實，重點還是靠內容取勝。「國外（線下演出）其實也愈來愈普及，並沒有因為第二、第三次舉辦，人數便有所下降，」他認為若能端出精采有趣的演出與作品，觀眾還是願意進場。
陳善維補充，若以金字塔檢視公司每年的內容規劃，子午希望同時涵蓋不同層級的作品：最上層是觀眾願意進電影院觀看的電影，其次是適合在家觀賞的影集，最基礎則是每天都有新片可看的日常內容。對應到虛擬偶像的布局，《Luminous》就像是一部電影，定期推出的綜藝節目則類似影集，而VTuber原本就有的直播，則扮演每天陪伴觀眾的角色。
鼓勵旗下藝人多開3D直播，同時定期挑戰大型企劃，不僅能提高3D設備的使用頻率進而回收成本，也有助於豐富觀眾體驗。陳善維的最終目標，則是讓3D表演成為日常，未來或許再也沒有VTuber與YouTuber之分。
（延伸閱讀：買攝影棚、推3D演唱會，子午計畫想實現VTuber的偶像夢）
在陳善清眼中，自家追逐3D則是必然。「企業遇到競爭者時，是否要挑戰技術才能領先，這是會考慮的情況。」他認為肢體遠比語言更能傳達意念，因此將3D納入發展重點。
不過，現在VTuber企業製作3D內容的挑戰，在於不確定如何回收成本。陳善清指出，市場上大多利用家用動捕提供3D內容，但如果走入線下大型活動，很多都是以回饋粉絲的心態執行，「這對公司的金流體質並不健康。」他也不忘提醒，追逐3D與線下演出並沒有對錯，只是個別經紀公司的選擇而已。
海雀表示，除了調整演唱會規模與時程提升獲利空間以外，也希望能夠接洽更多工商案件，不再只是宣傳遊戲等ACG內容，「比如食品、化妝品，但這需要我們思考即便不是真人，還是要讓客戶願意交給我們。」
從商業角度看，經紀公司投資硬體，讓3D走向常態，無論是子午計畫、春魚創意，或者海外的VTuber公司們，都在往相同的目標前進。帶給觀眾精采體驗的同時，也希望可以有可行的商業模式，投資者見到成效後不會卻步，產業也能永續發展。
除了理性上的營收考量，這樣的演出對粉絲、藝人與經紀公司而言，也承載著感性的意義，讓彼此在追逐共同的目標中，更加緊密地連結在一起。
春魚藝人熙歌在演出中表示，起初並不確定自己是否具備開演唱會的能力。缺乏自信的她在表演時激動落淚，向觀眾表達對於舞台和粉絲的深厚情感。昆布也透露，另一位藝人埃穆亞曾因過去的負面經驗排斥現場演出，但最終勇敢挑戰自我，最終收獲深刻的感動。
實際參與的粉絲亦深有所感，看著偶像為演出傾注心力，從幕後不斷奔走，直到燈光下盛開之際，累積的情感在瞬間完全湧出，那份共情難以磨滅。即便是圈外人從旁參與，也不禁會有初聽不知曲中意、再聽已是曲中人之感。
在革新技術、改善流程以外，由人與人之間的深情所堆疊出的共鳴，能夠消弭語言與國籍的界線，讓不同背景的觀眾與偶像們能夠聚在一起，虛擬與現實的界線也就此消融。
這正是虛擬偶像的魅力所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