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idjourney會畫畫，ChatGPT能寫詩，生成式AI席捲全球後，許多人好奇：「畫家會不會從此失業？」就在各界熱議這場「AI取代論」時，台灣科技藝術先行者林珮淳淡然微笑。因為這樣的擔心，藝術史早已上演無數次。但藝術家的責任，永遠是在找尋說故事的新方式。
畫面中27個陌生臉孔各說各話，但這些臉孔卻愈看愈熟悉，仔細觀察，竟是世界各地的領導者或科技名人，包括普丁、金正恩、習近平，連Meta董事長祖克伯都名列其中。這是林珮淳的最新藝術創作《夏娃克隆萬湖會議I》，短短4多鐘的影片深刻剖析人類對權力的執迷，也反映了科技與倫理交織的矛盾。這件作品所運用的，正是時下最熱門的AI科技。
看見科技改變藝術，她在台灣校園導入多媒體創作
被譽為「科技藝術教母」的林珮淳，從事藝術創作超過40年，2019年榮獲義大利佛羅倫斯雙年展「新媒體藝術類」全球首獎，成為亞洲首位獲得此榮譽的藝術家。對她來說，「科技」從來不是新鮮事。1990年代在澳洲求學時，她就看到同儕用平價攝影器材拍影片，在電腦上剪輯影像、混音，深刻意識到創作的疆界正被重新定義。
預見科技將徹底改變藝術版圖，返台任教的林珮淳，在中原大學設計學院率先導入多媒體媒材課程，教學生用3D繪圖軟體創作。轉任台灣藝術大學後，更創立多媒體動畫藝術研究所，邀請奧地利電子藝術季、知名動畫公司「安錫動畫」導演來台演講，把國際最新的科技藝術趨勢引入台灣，培養出一批擁抱科技的藝術人才。
綜觀整個藝術史，她認為，藝術創作本來就隨著科技工具而改變，AI只是技術演進的另一個篇章。最早遠古人類在山洞畫壁畫，用的石頭就是當時的媒材，後來進展到素描、油畫創作，也都是技術進步的結果。「油畫其實有很多科技在裡面，怎麼調製顏色都是技術。」
媒材變化不會折損藝術的價值，還能讓創作更豐富
就如同當前藝術界正在討論，運用AI算不算「藝術」，19世紀攝影術問世時，社會也曾激烈爭論「攝影是不是藝術」。但如今，攝影家在瞬間捕捉的影像、在畫面中展現的情感，已成為藝術核心的一部分。歷史證明，媒材變化不會折損藝術的價值。
回到AI是否屬於藝術的問題，林珮淳認為，如果只是下幾個關鍵字，讓AI生成圖片，沒有看到藝術家的主體性。「我們要思考的是，創作者透過這些媒材工具，想要表達什麼？這才是藝術的本質。」
因此，科技不但不會削弱藝術的深度，反而提供更多層次的語言。事實上，AI與藝術的交集正在加速擴張，無論是影像生成、語音合成還是機器學習，都將成為藝術家「工具箱」的一部分。關鍵是，如何用這些工具創造出擁有批判性、情感、文化反思的作品。
《夏娃克隆萬湖會議》用AI創作，探討人類權力與野心
林珮淳的《夏娃克隆》系列作品就是這種精神的體現。作品名稱結合了聖經中上帝創造的第一個女人「夏娃」和英文「Clone」（複製），探討人類自以為能扮演上帝、凌駕倫理的狂妄野心。
第一、二代《夏娃克隆》作品以Maya 3D繪圖軟體創作，最新第三代《夏娃克隆萬湖會議》則結合AI機器學習演算法與3D建模軟體，讓「夏娃克隆」這個虛擬角色擁有更逼真的臉部表情，再融入普丁、金正恩、習近平、祖克柏、拜登等當代有權者的臉，透過語音辨識技術讓它們開口說話。
而作品名稱中的「萬湖會議」，則是來自1942年納粹德國召開的「萬湖會議」（Wannseekonferenz）。這場會議中，納粹德國官員討論「關於猶太人問題的最終解決方案」，開啟往後系統性屠殺近600萬猶太人的悲劇。林珮淳感慨：「那些軍官談話時文質彬彬，卻做了泯滅人性的決定。命名為『萬湖會議』，就是要提醒人與禽獸的差別，往往只在一念之間。」
透過這件作品，林珮淳想提醒，當權者把科技包裝成理性、進步的象徵，往往也能催生極端與毀滅。
《夏娃克隆創造計畫I》還有擴增實境（AR）版本，觀眾可手持平板與影像互動，猶如進入虛擬會議室，直視這些冷冽的複製面孔。作品2024年在紐約總督島展出時，國際觀眾無不驚嘆它的批判力。
AI會改變創作方式，但不會取代藝術家的靈魂
所以，AI會取代畫家嗎？林珮淳笑著回答，AI當然會改變創作方式，但不會取代藝術家的靈魂。因為無論技術如何進步，藝術最終還是關於人：「創作者必須先問清楚，為什麼要創作？要對誰說話？要在世界留下什麼？」
在這個生成式AI掀起浪潮的時代，科技藝術教母用多年的經驗提醒創作者，與其害怕被取代，不如思考如何用這些新工具，說一個只有人類能說的故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