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acebook Pixel
訂閱
快速註冊 已是會員,立即登入

為您推薦

會員權益

衣服沒必要洗太乾淨,明天還是會髒:我在物流公司上夜班的一年

一個「底層」打工人的歲月:工作是生存的手段,不是人生的目的。

遠見好讀
user

遠見好讀

2024-10-24

瀏覽數 13,350+

《我在北京送快遞》/僅為情境圖,取自unsplash
《我在北京送快遞》/僅為情境圖,取自unsplash

喜歡這篇文章嗎 ?

登入 後立即收藏 !
00:00
00:00

我們的貨運中轉中心在一個物流園裡,那裡除了D公司以外,還有京東、唯品會和百世快遞等公司的貨運中轉中心。我上的是長夜班,每天晚上七點幹到第二天早上七點,每個月休四天。那裡幾乎所有人都上長夜班,白天分揀場不運轉。(本文節錄自《我在北京送快遞》一書,作者:胡安焉,時報出版,以下為摘文。)

我幹的這個活兒雖然不看學歷,但也不招文盲,因為不能認字的話,就沒法辨認貨物標籤上的地址。所以有些不認識字的老鄉,就連這個工作也幹不了了。

所謂的面試只是走走形式,實際情況是來者不拒,但入職前要無薪試工三天。這應該違反了《勞動法》,但我打聽了一下,物流園裡的企業都這樣操作,假如你不能接受,就只能不幹這個活兒了。

從實踐來看,試工也確實有必要。初次幹這活兒的人,很多其實並不知道具體要幹什麼、怎麼幹。試工是一個互相瞭解的機會。

就我所見,試工後留下來的人還不到一半。有的人甚至試兩個小時就走了。不過,公司應該給留下來的人補上那三天工資才對。

當然公司也有人性化的一面:很多從外地來打工的人,身上盤纏並不多,所以入職幹滿20天後,公司會提前發放頭半個月的工資,而正常應該是次月15日才發的。

貨運中轉中心就像一個大埠頭,我們在一米高的水泥工作臺上幹活兒,這檯子我們叫它分揀場。

分揀場有8到10個足球場那麼大,上面蓋著巨型的鐵皮頂棚,四周是編了號的一個個裝卸貨口,一排排貨車屁股朝工作臺停靠著,打開車廂門裝卸貨物。

晚上登上分揀場,立即就能聽見一陣延綿不絕的隆隆響聲,低沉而渾厚,好像從遠處傳來的雷鳴,那是上百輛叉車碾軋地面時發出的聲音。

這些叉車就像工蟻,把從貨車上卸下的快件送到各個組分揀,然後再把分揀好的貨物送到對應的裝車口。

我被分配到了小件分揀組,工作內容是把到站的快件按照目的地分揀、打包。我喜歡這份工作,雖然不是喜歡所有方面:它不用跟人說話,不用開動腦筋,擼起袖子幹就行了。

因為那是在廣東,一年裡有九個月是夏天,白天太陽把頂上的鐵棚曬得發燙,晚上也涼快不了多少。一般上班後個把小時,我就已經汗流浹背,直到第二天早上。後來我買了一個三升的水壺,每晚喝掉滿滿一壺,試過整晚上沒有小便,水都從汗腺排掉了。

試工的三天,我被安排去倒包,這是我們組裡最累人的崗位。營業網站送來的快件是用纖維袋紮成包裹的,我們組要把這些包裹拆開,把快件按照目的地分揀,再重新封包起來。而倒包就是把營業網站送來的包裹破開,把裡面的快件倒到分揀臺上。

那些包裹有輕有重,輕的幾斤,重的五六十斤。如果只是倒兩三個小時,大概多數人都可以應付,可是不停地倒一個晚上,對體力的消耗就很大,有些人就扛不住了;這個崗位也是組裡唯一不讓女工上的崗位。

所有到我們組來試工的男工,都會被安排去倒包,女工則去打包。只有在工作強度最大的崗位上,雙方才能看清楚彼此是否適合,從而減少因為誤解而產生的沒合作多久就「分手」的情況。

實際上試工的幾天是最累人的,因為身體這時還沒適應陌生的工作方式和強度,動作的生疏也會造成額外的體力浪費,這也是很多人試了兩小時就走人的原因。但只要你扛下來,幹久了,慢慢都會適應,感覺就沒那麼累了。

我記得有次來了個大姐試工,幹活兒沒有問題,但到了半夜突然走掉了。後來我聽說,她因為不識字,被組長勸退了。

遠見陪你智慧行,閱讀有禮送好箱

我覺得她不是完全的文盲,否則不可能幹了幾小時都沒出錯。可能是她認識的字有限,頻繁地問人,導致帶她的同事越來越害怕,最後通知了組長。因為一旦她貼錯了標籤,整包快件被發往錯誤的城市,我們整個組都要扣錢。

入職前要無薪試工三天。這應該違反了《勞動法》,但我打聽了一下,物流園裡的企業都這樣操作,假如你不能接受,就只能不幹這個活兒了。(僅為情境圖,取自unsplash)

入職前要無薪試工三天。這應該違反了《勞動法》,但我打聽了一下,物流園裡的企業都這樣操作,假如你不能接受,就只能不幹這個活兒了。(僅為情境圖,取自unsplash)

初次幹這活兒的人,都會掉一些體重。我有一個同事,入職只比我晚幾天,他在三個月內從一百八十幾斤,掉到了一百三十幾斤。我原本就不算胖,但幹了幾個月後,也掉了十幾斤。

我們每天工作十二個小時,一般情況下,早上下班前的兩個小時會相對慢下來,可以幹一會兒歇一會兒,而從晚上十點到早上五點這段時間最忙,基本上一刻都不能停。

具體是這樣的:我們晚上七點上班,先幹到九點,然後有半個小時吃飯時間。貨場裡有兩個食堂,被不同的承包商承包,提供不同風格的食物。

菜品是自己舀的,像自助餐一樣,稱重付費,米飯則無限供應。如果想省錢,可以少打點兒菜,多吃幾碗飯。平心而論,飯堂的價格還算公道,而且比較衛生。

吃完飯後,我們就從九點半一口氣幹到早上七點,連續九個半小時不再有進食時間。有些人會自帶麵包或餅乾,半夜抽空往嘴裡塞點兒。有些人就連著十個小時不吃東西,他們已經習慣了。我一般都帶餅乾,偶爾忘了帶,肚子就餓得咕咕叫。

記得我試工的第一天,沒人告訴我這些時間安排,我是吃了晚飯才去的。這導致九點大家去吃飯時,我根本就不餓,所以什麼都沒吃,我以為半夜還有機會去吃東西。

萬萬沒有想到,接下來從九點半開始,一直幹到早上七點,其間我只喝過水,再沒進食的機會。我又沒帶乾糧,到了第二天早上,我已經餓得暈頭轉向了。

我發現在這地方幹活兒的人,大多不喜歡交談,完全不熱情主動,就像沉默的老農民──雖然他們並沒那麼老──對陌生人報以冷淡和警惕的態度。

恰好我也不喜歡攀交情,大家閉上嘴巴幹活兒很好,在這種人際環境裡我感覺很舒適。可是當我有事情向他們請教時,他們會先靦腆地笑笑,然後訕訕地回答──其實他們並不高傲,只是大多孤僻而已。

D公司的主營業務是貨運物流,但從2013年起,也推出了快遞業務,只是發展得不太好,起碼我2017年入職時,它的市場佔有率還是低到可以忽略不計。我們小件分揀組處理的就是快遞件,不過這不代表我們的工作很輕鬆。公司的人員配備和工作量是掛鉤的,資本家不養閒人。

最初的幾個月,我就在倒包和打包兩個崗位上輪換。我們組裡主要的崗位有四種,其中倒包和補數協同工作,投櫃和打包協同工作。倒包員把送來的快件倒到分揀臺上後,補碼員用紅外線槍掃描快遞單上的條碼,再用大頭筆在快件上寫下目的地代碼。

補過碼的快件經流水線進入打包區後,投櫃員通過分揀櫃把發往不同目的地的快件分開,然後打包員把分好的快件重新封包起來,交給叉車送到裝貨口。就工作強度而言,補數是最輕鬆的,一般由女工負責;倒包則最累,其次是打包。

下班後我們要去吃早餐,這對我們來說其實是晚餐(大多數人每天只吃兩頓),吃完飯就回住處洗澡、洗衣服了。

衣服是很難洗乾淨的,因為晚上要搬抬貨物,難免沾到各種污漬和油漬,而且人累的時候會這樣想:洗太乾淨沒有必要,第二天還是會弄髒的,再說高效的去汙品也不便宜,打打肥皂也就行了。

於是當衣服晾乾後,甚至還能聞到濃濃的汗味。不過幹了這種工作,自然而然地,人就會變得不介意這種問題。

《我在北京送快遞:那些失意,都很偉大》,作者:胡安焉,時報出版

《我在北京送快遞:那些失意,都很偉大》,作者:胡安焉,時報出版

延伸閱讀

請往下繼續閱讀

登入網站會員

享受更多個人化的會員服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