裝備多管艦砲的中國護衛艦,每日奔赴釣魚台、黃岩島周邊海域秀肌肉,甚至發射水炮驅逐附近的日、菲兩國船隻,一步步將這些遠洋蕞爾小島納入管轄範圍。這類的海上威脅,未來恐怕也將是台灣外離島地區,尤其是金馬兩地,不得不面對的「新現實」。
今年情人節下午為金門帶來一個意想不到的驚喜,一艘中國無船名、無船舶證書、無船籍港登記的「三無船隻」,駛入金門禁限制水域,隨後和台灣海巡船展開追緝,最終兩船相撞,中方三無船上的4名船員落海,其中兩人不幸身亡。在兩岸關係低空螺旋的大背景,這起單純的意外事故被中方大作文章,艦艇不斷闖入金門禁限制水域,還要求台灣要「道歉、賠償、懲凶」,進而引爆了兩岸激烈衝突,雙方協商十餘次、談了20餘天,都無法將這頁順利翻過去。
在兩岸尚未頻繁交流的時代,中國漁船包圍金門成為當地阿兵哥司空見慣的景象,為了避免解放軍假扮漁民登陸,軍方在金門附近海域劃設禁限制水域,長久以來,已成為雙方的一個默契。如今隨著中國海警船頻繁闖入金門禁限制水域,代表兩岸現狀再次遭到破壞。
轉折點2/17,北京大打法律戰
金門作為兩岸交流的最前線,從態度上來看,兩岸主事者其實都有意願將這起事故低調處理。淡江大學中國大陸研究所助理教授洪耀南指出,從中方的媒體報導來看,目前幾乎僅一家媒體在報導,最權威的新華社,報導不過只有2兩篇而已,看得出來北京處理上相對低調。
從時序上來看,2月14號事故當天,國台辦雖向「台方表達強烈譴責」,但仍尊重台灣在金門禁限水域的管轄權與調查權,「要求台方立即查明事件真相」。從國台辦最初的聲明來看,看得出來最一開始的時候,中方仍依循慣例,無意讓事件發展到現今模樣。那麼,這起事件是從哪個時間點開始歪樓,導致陷入僵局?
其中一個關鍵的時間點是2月17日。中華戰略前瞻協會研究員揭仲指出,2月17號當天,國台辦的聲明與最初版本出現變化,強調金門不存在禁限制水域,推翻兩岸先前默契;並要求台灣放船放人,挑戰台灣在這片水域的管轄權跟司法調查權。
之所以會有這個變化,揭仲認為,是因為事發當天,中共中央並沒有特別指示,因此國台辦就依既有的基調回應;而在14日到17日這段期間,或許是因為台灣無法第一時間拿出影像作為證據,加上對事件過程也未說明清楚,讓中國大陸嗅到了機會,選在當天推動法律戰。至此之後,中方看待這起意外事故的立場,著眼點就不再是意外事件的善後,而是要讓自身的主權權利深入到金門的禁限制水域。
2月17日國台辦發出「不存在所謂禁限制水域」聲明後,緊接著一連串動作,包括2月18日宣布福建海警局將在金廈水域展開「常態化執法巡查行動」;2月19日中國海警船登檢金門觀光船,打破過往觀光船偏離航道時以喊話或「視而不見」的處理慣例;2月20日中國海監船闖入金門禁限制水域一小時;確定台灣沒有錄影畫面後,中國開始動員大量海警船,在金門禁限制水域外巡弋,更頻頻闖入近限制水域內,鞏固其在這片水域的執法、管轄的現狀。這些動作都看得出來,中國是節奏分明、分工精細。
特別是2月20日,由於中國海監船隸屬自然資源部,對外是使用「國家海洋局」的名義,屬於主權單位,儘管只闖入金門禁限制水域一小時,但其背後的意義就是「行使管轄權」。揭仲猜測,由於這套行動相當俐落,「可能這份計畫早就存在了,只是中國大陸在等一個機會,」一旦遇到美中台三方出現重大政治爭議事件時,便即刻推出大打法律戰,而金門漁船事件,就是他們認為的一個時機點。
中國目標明確,台灣讓步難轉圜
一旦中國認為自己建立了足夠多的例證,可以鞏固這個新現實,不排除會再以金馬漁民的權利、維護海上漁業的作業機制為由,和台灣進行一些技術性的磋商,降低兩岸之間的緊張情勢。「但這些磋商會存在一個前提:台灣不能夠再要求中國大陸退出禁限制水域,必須默認其執法船隻會進入禁限制水域的新現實。」這整套做法,與中日釣魚台爭議中,中國對釣魚台主權爭議的處理手段如出一轍。
2014年11月7日,習近平和時任日本首相安倍晉三舉行「習安會」,確立4點原則,日方基本承認釣魚台主權存在爭議,降低雙方原先的緊張關係,儘管如此,中國海警船自此之後仍未對釣魚台「撤哨」,持續長時間在島嶼的鄰接區駐守,甚至每個月還會挑幾天闖入釣魚台領海,鞏固其在釣魚台的存在。同時,中方並持續呼籲中日兩國應簽署「海上聯絡機制」,並主張範圍包括釣魚台,表面上的理由是避免衝突,但其目的就是要日本「默認中國大陸有權進入釣魚台水域」。
這樣的「釣魚台模式」,不排除中國大陸日後會運用在金門身上,以後一年365天,只要海象許可,中國都可能派出海警船在金門禁限制海域附近,每月挑幾天闖入金門禁限制海域。而只要有必要,例如中國漁民在金門禁限制水域遭台灣海巡署查詢時,中方船隻就會即刻介入;或者是故意讓大量漁船進入金門附近水域,海警船在隨其闖入金門禁限制水域來「護漁」,確立自己在這塊水域有管轄權。
「不管這次談判,我們做了多大的讓步,這個(中國的目標)都不會變,」頂多會念及金門漁民的感受,中國大陸可能會透過各種方法約束自身漁民,儘量不要到金門禁限制水域,但這只會是一個私下的默契,不會有公開約束。
洪耀南認為,這起意外事件竄出的火苗,可能會在台灣繼續燒到520新政府上台後,雖然北京並未明講,但確實有向未來的賴政府施壓的意涵。而北京對這起事件的態度,主要是為了應付以美國為首的西方國家,已將「台海視為國際水域」的共識,因此不斷藉由各種機會,想將台海內海化,「這是一個目標,只要沒達到,中國就不會停止。」
中國將「釣魚台模式」套用在金門上,目的是想要造成台灣民眾的麻痺心態,畢竟中國海警船一開始闖入金門禁限制水域,可能會讓人心裡受到很大的衝擊;但幾次過後,就會產生麻痺心態,「這在日本身上可以看到,」剛開始都會嚴陣以待,派出船艦用水砲進行驅離,但幾年下來後就將之視為新現實。中國派機艦繞台,也是同樣的思維與作法。
民眾一但將這種「新常態」視為現實,防禦可能就會鬆懈,未來中國做出更大的反應時,就很容易達成自己的戰略目的。對於中國的這種麻痹戰略,台灣不可輕忽對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