義大利威尼斯聖馬可教堂旁的古老建築裡,台灣人面無表情的等車影像如幽靈般出現在月台布景的另一面,陰暗的建築氣氛催化夢境般的幻象。突然,尖銳的鳴笛打斷火車規律的節奏,金黃稻穗上延伸的鐵軌,彷彿順利地接引了一節看不見的列車,對面月台人群投影轉變成白色人形,暗喻等車群眾被到站的列車挖走,只剩下留白的記憶,然後,一切重頭再來……。
這是姚仁喜去年在威尼斯建築展中傳達新竹高鐵車站內涵的方式,非常戲劇化。那年,他丟下手邊一堆案子,蹺班一個月去紐約電影學院在哈佛大學開的課程,電影在他的建築作品中殘留餘溫。
「月台是非常流動不定的場所,等車的時候,你會看到對面的人,可是你知道對面的人最後將從完全相反的方向離去,彼此這麼靠近,但空間上卻又是兩條平行線,這樣的情感濃縮在月台,充滿無常、稍縱即逝的感覺,」姚仁喜說。
姚仁喜不僅曾代表台灣參與第八屆威尼斯建築雙年展,也是「中華民國傑出建築師獎」歷來最年輕的得獎者;他曾以「大陸工程企業總部大樓」贏得「遠東建築設計獎」肯定;他的「國立台南藝術學院音像藝術大樓」及「元智大學資訊圖書大樓」等作品,也都是建築獎項常勝軍。
善於表達的姚仁喜說話不疾不徐,自有一套邏輯不許人打亂。他說大學時代曾想過該學電影還是建築,可是很快地他就決定建築,因為比較像個行業,然而,那個電影夢一直未滅。兩年前,將屆五十知天命之年的他驚覺自己再不去學電影,可能就永遠沒有機會了,加上他的藏傳佛教師父宗薩欽哲仁波切初拍電影「高山上的世界盃」即大獲坎城影展好評,受到很大的鼓舞,終於讓他放下一切俗事一圓電影夢。姚仁喜難掩高興的神情,「我非常興奮,我平常是不用電腦的人,可是在那裡(哈佛電影學院),我可以十幾個小時坐在麥金塔電腦前面編電影」。
重回校園,姚仁喜用功拚電影,短短四個禮拜中,共拍了三部短片電影,當然,這只是起點而已。回來之後,他經常逃離台灣躲到某個陌生城市或鄉野間寫劇本,過過劇作家的癮。想到自己花一年時間終於擬出劇本大綱,姚仁喜笑說很開心,從來沒想過自己能寫,但若要進一步問劇本內容可就難了,好像珍藏什麼稀世珍寶一樣,姚仁喜一點也不肯透露,只暗示是一部融合國劇傳統故事與佛教經典人物的曠世巨著。至於什麼時候大眾可以看到他的寶貝電影,他馬上正色搖頭道,「這距離被拍起來還很遙遠,我寫的故事太隆重了,要花很多錢。」
理想與現實有許多衝突,然而戲劇總是在接連不斷的衝突中展現它的魅力,姚仁喜的短篇小說《西城考古》就是一則先進物質與傳統老舊事物相互交戰的寓言故事︰
兩個建築精靈在西城不斷爭奪地盤:「莫伸靈」是個性高貴但充滿猜疑、沒耐心的精靈,能建造捷運、林蔭大道,以及沒有一點雜亂招牌的高聳堅固城牆;「江夏隆」矮小,隨處而居,在下風處、雜草中、公寓陽台加出去的窗戶中、公共汽車所噴的烏煙瘴氣裡,擅長建柔軟之城……。
愛電影,不放棄建築
姚仁喜認為建築跟戲劇的創作過程很像,只是工具不一樣。電影更令人興奮,它可以用很虛幻的方式表達空間,是所有藝術的綜合。建築有局限,不過真實生活中,姚仁喜說他不會放棄如今已拓展到大陸的建築事業,「很多人以為我會改行,我不會改行,如果真的有可能,我想以休閒的態度拍電影,如果真的拍出樂趣……,」姚仁喜頓了一下,話題略轉說,「我學電影真正目的是幫宗薩仁波切完成偉大佛陀的故事。」去年11月姚仁喜到不丹觀摩宗薩仁波切的第二部電影︰「TRAVELLERS AND MAGICIANS」(旅行者與魔術師),藉機會親身感受電影的拍攝與導演過程。
不過大部分的時間,姚仁喜說他投入最多的「休閒」還是建築。雖然當了老闆,他仍常常親手繪設計圖,被問到是否有什麼偉大的夢想?他微笑回應表示只有一個「世俗」的期待:設計飛機場。「機場代表一個地區、國家的門面,是整體經濟力與文化藝術的表現,我有個世俗的野心,想說哪天不知道有沒有機會設計一個機場,不過這聽起來是遙不可及的夢想,」姚仁喜說完,還再次強調「遙不可及」四個字。
電影或建築,遙不可及的理想與衝動地去實現夢想,事業與心靈……,姚仁喜的內心有兩個精靈在爭奪地盤,不知最終留給後世的景象會是什麼?
西城居民最後決定,依據每年黑面琵鷺飛經西城的增加隻數、受捐贈角膜而重獲光明人數,孤苦老人臨終獲得祈禱的人數……,拆下堅固城牆上如數的石塊砌高塔。據說當高塔砌成,登高一望就可以看到眾神與天使的故鄉:
「許多年後,在曾是西城的廢墟裡,考古學家發現一座拆除了一半的城牆,以及一座建造了一半的高塔……,」對西城姚仁喜畫下這樣的句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