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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破大立的地震新經濟

成章瑜 楊永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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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章瑜 楊永妙

2003-09-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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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破大立的地震新經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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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出自 2003 / 9月號雜誌 第207期遠見雜誌

沒有絕對的破壞,就沒有絕對的建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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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塵子吸食了凍頂,茶菁綠葉鑲上了紅邊,鹿谷茶農張富欽怎麼也想不到,九二一世紀大震後,原本沒人採收的茶,居然可以變成雍容華貴的「頂貴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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溪流終年清澈,腳步卻永遠慢一步的埔里桃米村,社區總幹事劉明環訝異,緩慢生活的綠色原鄉,六、七十年來居然第一次開進了大型遊覽車。

※ ※ ※ ※ ※ ※

小半天,終年雲霧繚繞,這個緊鄰溪頭勝景旁的山村,卻像雲霧般似有若無,九二一後因社區營造意識的覺醒,轟動到連外國使節團都親自造訪竹鄉,讓小半天一飛沖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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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二一震出了台灣的生命力,」九二一重建委員會執行長郭瑤琪說。

世紀大地震,震出了台灣農業原本的衰敗,人際關係的疏離;但是也是這一震,震醒了民眾的自我及助人的意識,震醒了絕地求生的經濟力。

大地的怒吼,讓人覺醒自己的渺小和謙卑;巨大的傷痕,也讓人重新思索自己、家園、大地、未來……,以及新的生命價值。

大破才能大立。埔里藝術家白滄沂說,「天雕」有七種生命,必經原木、倒下、腐蝕、發現、銅鑄、琉璃,再放大縮小,「任何生命要化腐朽為神奇,無不如此,」他說。

蝴蝶效應重建災區

九二一是大地的斷層,也是台灣尊重自然的斷層。

四年,位於地震震央的九份二山,被撕裂的大地,童山濯濯,最近已長出新綠;而在桃米生態池內,也第一次飛來了藍紫羽翼「三角蜻蜓」的身影。

大地的傷痛,在地震後急於休養生息,反而改寫了許多農村的命運。位於埔里往日月潭台二十一線上的桃米村;和原本無人聞問的中寮和興村,最近都成了綠色產業明星,桃米村變成了生態村,和興村變成有機文化村。

過度的欲望,讓大地不堪負荷。桃米村原先是麻竹筍的大宗,極盛時期,一天盛產一百公噸,而和興村滿山的檳榔,也讓和興幾乎毀於一旦。

昨日的桃米是麻竹筍的桃米,昨日的和興是檳榔的和興,產業快速沒落,反而保留原鄉風貌的緩慢生活,「也許就是我們什麼都比人家慢,生態破壞小,反而變成一種資產,」桃米村長黃金俊說。

尊重自然,是一種資產;緩慢生活,也是一種價值,「我們開始重新思考土地、環境與人的關係,」和與村總幹事張桎源說。

在巴西熱帶雨林的一隻蝴蝶,只要動一動翅膀,遠在太平洋的關島,就可能興起一股氣流。尊重生態,尊重生命的「蝴蝶效應」,顯然正在鼓動,在重建區形成一股新興的生態經濟學。

六條大小溪流貫穿的桃米,擁有生態價值最高的溼地,包括超過全台灣三分之二的青蛙物種,更可以看見全台三分之一以上的鳥類蹤跡。而蜻蜓不只點水,今年春天,三角蜻蜓的出現,輕盈纖細的彩翼小精靈,讓桃米的生機也愈來愈有顏色。

其實台灣農業的多樣性,就像生態物種一樣豐富,「自然就是資產,可是我們都忘了自己的寶藏,」劉明環說。

九二一的斷層,也是台灣小農經濟的斷層。

小農經濟的試煉

當台灣1970年代,農業轉型為工業後,台灣的農民人口沒有減少,但離核心產業卻愈來愈遠。

2002年,台灣的農業產值為新台幣3505億元,占國民生產毛額1.86%,比地震前的2.56%還低,但仍有高達三百六十九萬人、16.5%的農民投入。轉型的失敗,讓小農永遠在困境中輪迴。

一度到台北打拚的鍾金發,想起自己十歲時是杉木的黃金時期,二十歲換成了麻竹筍,但是三十年前麻竹筍三公斤3元,三十年後三公斤還是3元,「當時,我就發誓一定要逃出去,」他說。

同樣在地圖上消失了半世紀的北中寮龍眼林社區,1960年代,一百公斤香蕉,價值600~1000元,當時公務員的薪水不過1000元,「挑一擔香蕉就可以吃一個月,」龍眼林社區總幹事李增陸緬懷過去的黃金歲月。

九二一震出小農問題,而排名第一5.4%的失業率,一萬三千人的失業人口,更讓重建區問題盤根錯結。「台灣景氣看嚨無,加上中年失業症候群,焦慮、徬徨、無助,我身邊就有三個朋友是喝死掉的,」沈潭荷花田工房主人張舒嵎說。

地震是無情的,農業卻更讓人捶心肝。「鄉村裡都是有根的男人,能在這裡生根的人,不是垃圾,就是精英,」張舒嵎說。

被稱為「綠金」的檳榔最近價格一落千丈。原本一株能賣到200~300元,高峰時甚至700~800元,最近跌到一棵只有20~30元的價錢,在南投,愈來愈多荒蕪的檳榔園無人採收。

小農經濟也是榨乾的經濟,在集集鎮上,楊國祥的檳榔園裡,高高的檳榔樹下,可以看到會爬樹的火龍果;在布農族部落的潭南村,檳榔樹下也滿是龍鬚菜。楊國祥最近還想出了開放觀光採果增加收入的妙方,「沒辦法,現在農產品價格太壞了,」他說。

小農經濟與市場經濟的落差,一次、二次、三次剝削,自然造就了急功近利的「淺根文化」。淺根文化,與生根的農村男人,變成地震也震不掉的難題。

尋找農業張忠謀

東方是典型的「farmer(農夫)」性格,任勞任怨,看天吃飯;西方則講究「hunter」的獵人性格,見獵心喜。

二十一世紀的新農業,是知識經濟的時代。如何讓人、物、錢移動,是講究「生根」的農民最大的挑戰。

「farmer」性格下的「精耕細作」,農民是最好的「農藝師」,卻是最糟的「銷貨員」,每年一次又一次的榖賤、果賤傷農事件,幾乎是走不出的惡夢。

農民該如何改變自己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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農村,多得是老實的耕牛,但卻缺少農業的張忠謀。「台灣要出現新農民,行銷包裝很重要,」埔里鎮長馬文君說。

信義鄉的「小米唱歌」「長老說話」「忘記回家」,一系列新穎的酒瓶包裝,最近不但成為酒鄉的話題,信義農會供銷部的收入也首度超過了信用部。

「WTO之後,台灣的農業行銷問題更是挑戰,」前農委會中部辦公室主任現任農委會參事何偉貞說。

災後,何偉貞曾主動測試,沒想到卻無心插柳柳成蔭,小小四公斤的結球萵苣,換來重建區八百零五公噸的訂單,「行銷就是要發現策略,」何偉貞說。

「台灣必須靠知識經濟,有計畫有組織地打仗,單打獨鬥一定全面皆死,」何偉貞說。

要改變行銷,必須靠顛覆的思惟。三十八歲的馬文君,是台灣最年輕的女鎮長,她要揚棄政治的界線,改從經濟出發。馬文君打算把整個埔里變成農產運銷合作公司,邀鎮民入股。

埔里是台灣最大的花卉生產地,火鶴、玫瑰、蘭花、非洲菊百花齊放,一年的花卉產值高達15億元。但是花都的鋒頭全部給彰化田尾搶盡,「因為埔里就是老實人,不懂行銷包裝,」馬文君說。

在台灣的千元大鈔上,印著台灣三寶之一的埔里金線蓮,「上天給我們的寶藏,我們卻藏諸名山,問題就是不懂行銷,」馬文君說。

災後,鎮民的平均家庭存款數下降到6萬元,在埔里鎮上,很多小狗都取名叫「money」。「大家一起入股,打出埔里好山好水的名號,也許大家都有money,」講話速度飛快的馬文君,滿臉熱切地說。

台灣科技CEO可以出幾百個張忠謀、曹興誠,但是放眼農業,很少看得到農業的張忠謀。「台灣要的不是農業貿易人才,要的是一個有遠見的農業專業經理人,」何偉貞說。

馬文君有熱情,但台灣真正需要的是能把台灣農業送上國際舞台的專業CEO。台灣的農業只有企業化、知識化,才可能國際化。尋找台灣農業的張忠謀,顯然是當務之急。

知識經濟進入農村

重建,不是要複製過去,而是要創造未來。知識才能彌補斷層,才能改變命運。

當知識經濟進入重建區,是一場寧靜產業革命,也是新興的鄉村文藝復興運動。

夜,靜得只有蟬鳴蛙叫的桃米,晚上九點半,村民的共同教室大放光明,台上埔里金都飯店的老闆娘林素貞正講著紹興宴、竹筍餐、邵族宴的來由,台下三十多位村民聚精會神的記著筆記,欲罷不能。

「村民必須在新的知識技能平台上自我成長,才有能力和外界接軌,有進入新的時間與空間的能力,」東海大學建築系教授羅時瑋觀察說。

九二一之後,許多城市專業團隊自發性的進入了農村,帶進了知識。「他們就像扎針一樣,很痛,卻逼得我們趕快清醒,」小半天跨業交流協會交通組組長林誌佳說。

在桃米村被視為「工神」的鍾金發,運用老師教的拉力與張力,自製了「嚇一跳橋」,「我大概一輩子沒有這麼認真過,」鍾金發說。

老農林昇吉,因為鑽研高經濟價值的藥用植物,在石蓮花園內,又加種了球蘭;七十歲的下水崛農場老莊主陳秀富,也學會開始上網找資料。

農民對知識的飢渴,到處上課,是現在重建區的現象,「不斷的學習,才會有視野,」國姓鄉地球村農莊主人洪秋宗說。

教育的力量,讓人從絕望中重生。但是劉明環說,「知識,要學到那裡,才會做到那裡。」

劉明環本身是桃米里的蜻蜓解說員,桃米有一套獨步全台灣的解說員認證制度,必須通過筆試、戶外考試、幻燈片重重考驗,「專業的生態知識才是永續經營的保障,」他說。

後地震時代,老農新陳代謝,目前大專以上的農民已增加了一倍,近三萬人「知識讓我們比地震前更有希望,」第三代茶農張富欽說。

社區營造興起的民間力量

重建區大大小小的社區營造已經變成了一種新的產業型式,「在地震後變成一種新出路,」新故鄉基金會董事長廖嘉展指出。

以往的農村,只是生產的場所,但這種時代應該結束了,「現在我們透過學習,有了自主性,可以決定自己的命運,」小半天的林誌佳說。溪頭的小半天,就是在不斷反覆辯論中,決定集體發展民宿產業。

社區再造就是要認識自己,學做重建的主人。

龍眼林的李增陸看見地震後,村民透過鄉親報,開始做文史調查,進而產生對土地的認同,「我們又開始重新認識我是誰。」

參與十五個社區營造點運轉的廖嘉展,最重視的就是軟體學習平台的建立,「一定要他們自主學習,自主決定方向,每個地區在社造路上才能可長可久,」他說。

文建會主委陳郁秀說,社區總體營造就是營造新的「人」、新的「環境」、新的「社區」、新的「社會」、新的「文化」。

不過文建會中部辦公室科長林滿圓不否認,九二一大量資源的進入,利益的出現,反而讓剛覺醒的社區營造,立即陷入情感的撕裂。「人的關係是複雜的,社造本來就是很坎坷,天下沒有那麼容易的事,」他說。

最近文建會拍了一部「以衝突為挑戰」的紀錄片,誠實記錄社區總體營造的爭執,就像地震一樣,人際的地震,「更是必須要學習的一課,」林滿圓說。

站在竹山車籠埔斷層前,竹山鎮產業觀光振興協會總幹事陳碧海,指著早年的「林圯埔」,竹山的過溪,當時在河的南邊,現在的過溪,已經到了北邊。

為後代子孫栽下的銀杏樹

十年河東,十年河西。如果地震是必須跟台灣共存的,九二一大破後的大立,讓台灣的農村經濟開始思索跟大地共存共榮的法則。

但是九二一的大地震,也震出了台灣原先的「淺根經濟」結構性問題,即使到今天,重建區仍是滿山滿谷的檳榔,檳榔不但仍是台灣第二大經濟作物,無法轉型的小農,甚至變本加厲,在檳榔樹下再種植茶葉、火龍果、龍鬚菜。

鹿谷鄉農會總幹事林秀薇說,看天吃飯的小農經濟,必須要溫和改革。她在鹿谷高山茶樹間,栽種了成片的銀杏樹,「WTO之後,即使高山茶都可能要面臨大陸茶葉的衝擊,我們必須為下一代子孫設想,他們還能用什麼維生?」

彷彿電影「英雄」裡的一片金黃的銀杏樹林,就是林秀薇為下一代栽下的想像。

銀杏樹就是公孫樹,祖父種樹,子孫受益。九二一地震會過去,重建委員會會結束,但是後九二一的新經濟才開始。「台灣最可貴的,就是大家還在實驗,找出路,尋找新的可能性,」廖嘉展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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